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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白术上

  

  浮邱子曰:君子将温温然与人亲邪?抑憢憢然与人畏邪?将坦坦然与人知邪?抑慒懜然与人疑邪?可亲者厥利九,可畏者厥害九,可知者厥利十,可疑者厥害十。

  

  厥害九云何?君子可畏,则有我弗近物之害,则有物弗近我之害,则有我弗成物之害,则有物弗成我之害,则有阻通成壅之害,则有招谀伏直之害,则有激诚使贰之害,则有遏同于异之害,则有断终反始之害。我弗近物,其崇高弗略,视听弗详也;物弗近我,其臣僚弗服,兆庶弗孚也。我弗成物,其仁义弗施,体用弗究也;物弗成我,其葑菲弗采,刍荛弗询也。阻通成壅,用暖昧之事愚己也;招谀伏直,用神圣之名詟人也。激诚使贰,厉声色而反侧生也;遏同于异,胶血气而流行断也;断终反始,亏名实而神骨弗完一也。崇高弗略,视听弗详,畴不遁逃明鉴以欺之?臣僚弗服,兆庶弗孚,畴不造作非分以桡之?仁义弗施,体用弗究,畴不献私智纤计以小之?葑菲弗采,刍荛弗询,畴不秘情故事实以外之?用暖昧之事愚己,畴不揣所便以饵之?用神圣之名詟人,畴不纵所矜以说之?厉声色而反侧生,畴不包藏祸心以固之?胶血气而流行断,畴不蠹蚀皇风以薄之?亏名实而神骨弗完一,畴不抵其巇以弛易[齿+禺]差之?故曰:可畏者厥害九。《诗》曰:“忧心如惔,不敢戏谈。国既卒斩,何用不监?”又曰:“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矜?”是则畏之为害也与。

  厥利十云何?君子可知,则有言语明白之利,则有血诚屈注之利,则有名物整齐之利,则有威令信必之利,则有愚不矇乱之利,则有智不侥幸之利,则有浅不剽窃之利,则有深不诞藏之利,则有柔不阿比之利,则有刚不抵塞之利。言语明白,此君子是非好丑同以人也。血诚屈注,此君子缓急非常印以天也。名物整齐,此君子引绳墨、切事情也。威令信必,此君子树宪典、割私曲也。愚不矇乱,此君子使人调其所从也。智不侥幸,此君子使人诇其所主也。浅不剽窃,此君子使人诇其所发也。深不诞藏,此君子使人调其所蓄也。柔不阿比,此君子使人诇其所下也。刚不抵塞,此君子使人诇其所尚也。是非好丑同以人,故上下相与而气焰平。缓急非常印以天,故吉凶相感而忠爱溢。引绳墨、切事情,故去芜杂以成列。树宪典、割私曲,故大公正以成名。使人诇其所从,故顺;使人诇其所主,故恭;使人诇其所发,故彻;使人诇其所蓄,故安;使人诇其所下,故惕;使人诇其所尚,故奋。故曰:可知者厥利十。《诗》曰:“貊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类,克长克君。”又曰:“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矢其文德,洽此四国。”是则知之为利也与!

  厥害十云何?君子可疑,则有言语枝叶之害,则有血诚匮散之害,则有名物错缪之害,则有威令贰参之害,则有愚者矇乱之害,则有智者侥幸之害,则有浅者剽窃之害,则有深者诞藏之害,则有柔者阿比之害,则有刚者抵塞之害。言语枝叶,其是非好丑弗同以人也。血诚匮散,其缓急非常弗印以天也。名物错缪,其绳墨断、事情坏也。威令贰参,其宪典沉、私曲胜也。愚者矇乱,弗诇其所从而从之也。智者侥幸,弗诇其所主而主之也。浅者剽窃,弗诇其所发而发之也。深者诞藏,弗诇其所蓄而蓄之也。柔者阿比,弗诇其所下而下之也。刚者抵塞,弗诇其所尚而尚之也。是非好丑弗同以人,故上下相高而气焰作。缓急非常弗印以天,故吉凶相背而忠爱微。绳墨断、事情坏,故狂举不可以成列。宪典沉、私曲胜,故鄙心不可以成名。弗诇其所从而从之,故逆;弗诇其所主而主之,故玩;弗诇其所发而发之,故噪;弗诇其所蓄而蓄之,故离;弗诇其所下而下之,故贱;弗诇其所尚而尚之,故左。故曰:可疑者厥害十。《诗》曰:“我闻其声,不见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又曰:“维彼不顺,自独俾臧,自有肺肠,俾民卒狂。”是则疑之为害也与!

  是故古今得失之林,君相贤愚之概,与人亲,罔不昌;与人畏,罔不殃;与人知,罔不常;与人疑,罔不荒。是故秦皇兼并,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已;又其俗多忌讳之禁,士皆钳口而不敢言,然而卒为天下笑,可若何!汉高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此其所由贤于秦皇也。隋炀性猜忌,对群臣多不语,然而卒蹈江都之祸,可若何!唐太宗勇于从谏,温于接下,屡敕有司,凡诏敕未便者,咸执奏,毋得阿从,不尽己意,此其所由贤于隋炀也。原秦皇之所由短祚,隋炀之所由秽德,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原汉高之所由驱乱,太宗之所由致治,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是故李林甫城府深密,人莫窥其际;好甘言啗人,而阴中伤之;排抑胜己,以保其位;屡起大狱,以张其势;然而身死未葬,追削其爵,剖其棺,可若何!张九龄不为林甫所容,然上爱重其人,每宰相荐士,辄举九龄风度以为模楷,此其所由贤于林甫也。王安石躁迫强戾,众不能诎,然而群奸嗣虐,宋室微矣,可若何!司马光不为安石所予,然其平生无不可对人言,诚心自然,天下以为真宰相,此其所由贤于安石也。原林甫之所由毒世,安石之所由偾国,与人畏而已矣,与人疑而已矣。原九龄之所由足式,光之所由有誉,与人亲而已矣,与人知而已矣。

  是故猛虎咆哮,群兽不附;麒麟在陬,嘉德可风:一鸷而一驯也。山谷多翳,鬼魅撄人;康庄豁达,方轨并进:一暗而一显也。是故知者亲之的,疑者畏之影。疑积成畏,畏积成灾,灾积成梗,则水潦旱乾之所以洊至,奸宄寇贼之所以生心。此道行、无所往而不为害也。知积成亲,亲积成和,和积成安,则山川鬼神之所以灵爽,日月风云之所以成象。此道行,无所往而不为利也。《易》曰:“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礼》曰:“其德盛者其志厚,其志厚者其义章。”是故匪畅匪发,不足为美;人疵其表,我魗其里。匪盛匪厚,不可以章;小人所谣,君子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