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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白痴

第四十八章 又一个白痴

孝武帝成功解除了高门士族和相权给帝室带来的威胁,东晋政局表面上趋于平静。毛泽东同志说过:“安逸宁静之境,不能长处,非人生之所堪。”人的弱点与生俱来,纵是生性坚强的人在逆境中可以奋发图强,也会被庸淡堕落的生活腐蚀。更别说软弱的人们象落叶一样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贪婪、欲望、自私、嫉妒、疯狂、恐惧……,又有谁能够抗拒得了?何况是一个至高无上、无所不能为的皇帝呢?孝武帝的身上深深地烙上魏晋时代的印迹,日夜饮酒,终日迷迷,“肆一醉于崇朝,飞千觞于长夜,” 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北方慕容鲜卑的甲兵侵入大草原,参合陂之战爆发,一颗诡异的长星(彗星的一种)拖着长长的尾巴,燃烧的烈焰划破寂静的夜空,将兵戈之气带到江南。古人认为自须女星滑到哭星的扫帚星主兵灾,预示帝王之死。灾星突现,正在华林园饮酒的孝武帝心里非常厌恶,举起手中的酒杯向星云劝酒道:“长星!劝你一杯酒,从古至自,什么时候有过万岁天子呀!”孝武帝从中感悟出他的人生真缔,人终有一死,谁也免不了,无论你是至高无上的天子还是低贱卑微的乞丐,人生百年,及时享乐。孝武帝是豁达的,比起渴望长生不老,广求不死之术的秦皇、汉武等妄想成仙的皇帝要强得多。然而,做为拥有万千子民的帝王只知道娱乐身心,唯知做一个享乐主义者是错误的,辜负江山社稷,辜负臣民百姓。

妖星示警阻止不了愈加放纵的孝武帝,他越来越嗜酒,几乎天天沉醉流连于内殿,头脑清醒的时间少,外人很少见到他。北方的战争发生转折,当北魏的铁骑隆隆地踏进中原时,孝武帝正搂着宠妃张贵人饮酒调情、欣赏歌舞。身心颓废的他根本无暇、无欲望从北方的战乱中分一杯羹,他的眼里只有酒和年近三十、美貌无比、宠冠后宫的张贵人。孝武帝朦胧的一双醉眼看着张贵人脸庞,故意调笑她说:“如果按照年龄来说,你也应该废黜了,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更年轻的女人呢!”

女人的年青流逝得很快,岁月会不经意间悄悄地从眉眸滑向指尖,三十的女人仍旧拥有美丽,那是一种瞬间就会消失的无奈和惆怅的美丽,对三十女人来说,美丽弥足珍贵,你绝不能触动它,否则恐惧、嫉妒会让女人变得疯狂。对容颜消逝的恐惧,对年青女人的嫉妒,对移情别恋的愤怒,使张贵人成为中国历史中最为疯狂的一个女人,她告诉所有花心的男人要对三十的女人保持尊重,不要对她们开玩笑,更不要试图离开这个年龄段的女人。

到了晚上,孝武帝依旧喝得酩酊大醉,在清暑殿就寝。一腔怒火的张贵人拿酒赏赐所有的宦官,把他们灌醉打发走,然后,让贴身服侍的婢女用被子蒙住孝武帝的头,活活把他憋死,又用重金贿赂左右的侍从,声称皇帝“因魇暴崩”,睡梦中惊悸窒息突然死去,中兴东晋的孝武帝被谋杀时只有三十五岁。

纵使张贵人做得天衣无缝,她编的这个理由还是难以经得起推敲,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对孝武帝暴崩提出异议,孝武帝之死也未成为一大疑案,《晋书》明确记载系张贵人所弑杀,那么当时为什么没人过问?竟使杀人凶手逍遥法外,成就魏晋南北朝的一段离奇传说。

那就要问继承皇位的孝武帝太子司马德宗了,可惜他不会告诉你任何答案,因为他是一个白痴,和他的祖宗白痴皇帝司马衷不同,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司马德宗,孝武帝长子,“幼而不慧,”何止是不慧,有嘴不会说话,冷热饥饱不能分辨,喝水、吃饭、睡觉、起床都不能自己料理,应该是孝武帝酒后同房的罪过,他还有一个同母的兄弟司马德文,据说性情谦恭谨慎,孝武帝死得突然,否则不会在立嗣问题上如此草率。司马德宗六岁被立为皇太子,十五岁登上帝位,以他的白痴程度,让他追查孝武帝的死因,太难为他了。

司马德宗愚昧白痴,主政的会稽王司马道子呢?史书说他昏庸荒婬,以至于不追究查问。我倒觉得他巴不得孝武帝死去,魏晋人士率直的人多,伪君子少,人死了光顾高兴,怎么肯去查。士族豪门更不用说,他们被孝武帝压抑得太厉害,只会暗中竟相欢欣鼓舞。中书令王国宝深夜叩打禁宫的大门,他可不是进去查案子的,而是要替孝武帝撰写遗诏,王恭的弟弟侍中王爽严辞拒绝说:“大行晏驾,皇太子未至,敢入者斩!”孝武帝亲近的大臣王恭和殷仲堪都在地方,已升为领军将军的智囊王雅独木难支,仓促之间又未被顾命,无论何事竟一语不发。

会稽王司马道子洋洋得意,进位太傅、扬州牧,假黄钺,诏令朝中朝外的一切大小事务都要请示他。王国宝与王绪一同邪佞、谄媚司马道子,重新投靠,司马道子再一次受到他的迷惑,把他倚为心腹,王国宝遂参管朝权,威震内外,朝廷上下对他这种小人行径痛恨不已。

兖、青二州刺史王恭对司马道子的处事方法大为不满,回到京都参加孝武帝的葬礼时正色直言时弊,痛斥王国宝等人,罢朝后对他的弟弟们说:“房屋的梁椽虽然是新的,我却有国家将亡的叹息!”有人劝王恭借入朝之机带兵诛杀王国宝,王恭不敢冒然动手。王绪向王国宝建议,趁王恭上朝,让司马道子伏兵杀了他,王国宝也没有答应。双方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司马道子出面和稀泥,多方调解,想使朝廷内外团结一致,对王恭推心置腹,希望能尽释前嫌,但是王恭每次谈到朝政时,经常是声色俱厉。司马道子知道王恭已经不可能合作,遂有相图之志。孝武帝埋葬在隆平陵,王恭还镇,临走的时候再劝司马道子说:“主上谅暗,相国身上的事务更加繁重,恐怕即使是伊尹、周公也都难以做得很好。希望大王亲自料理军政要务,听取接受忠直坦率的不同意见,放弃对婬靡之音的爱好,疏远奸佞小人。”

王恭走后,王国宝、王绪等人劝司马道子裁减王恭和殷仲堪的兵权。朝廷内外流言四起,人心动荡不安。王恭、殷仲堪针锋相对,各自整理兵甲,训练部队,上表请求北伐。司马道子知道他们的心意,下诏以盛夏出兵防碍农业生产为由,命令他们解严,不准北伐。双方互不退让,内战的陰云笼罩江南,东晋迎来了更为动荡的时刻。

眼见江南局势一天天变坏,桓玄的心情却一天好似一天,他与殷仲堪交上了朋友,殷仲堪的确是个好官,生性朴素,为官清廉,上任时正赶上水涝歉收,每餐只摆五个碗盘,再没有别的佳肴,饭粒掉在餐桌上,总要捡起来吃掉。他常常对子弟们说:“不要因为我出任一州长官,就认为我会把平素的意愿操守丢弃。如今,我处在这个位置上很不容易。清贫是读书人的本分,怎么能够登上高枝就抛弃根本呢!你们要记住这个道理。”

桓玄去拜访他,殷仲堪正在侍妾的房里睡午觉,手下的人谢绝给他通报。桓玄后来谈起这事,殷仲堪连忙解释:“我从来不睡午觉,如果有这样的事,岂不是把重贤之心变成重色了吗!”

桓玄和殷仲堪两人都有一个好朋友,就是有“才绝、画绝、痴绝”三绝之称的东晋时代著名的大画家顾恺之。顾恺之,字长康,小字虎头,晋陵无锡(今江苏无锡)人。博学多能,工诗善书精丹青,绘画尝从师卫协,擅作佛像、人物、山水、走兽、禽鸟。画人物主张传神,尤善点睛,自谓“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之中”, 阿堵即这个东西的意思,在这里作眼睛讲。他常说“手挥五弦”易,“目送飞鸿”难。

顾恺之的绘画在当时享有极高的声誉,谢安曾惊叹他的艺术是“苍生以来未之有也!”他曾为京都建康瓦棺寺绘壁画募捐,起初,修建瓦棺寺时他认捐百万钱,用一个月的时间在庙里画了一幅维摩诘菩萨,画完之后,就差画眼睛。点眸子时,他提出要求:第一天来看的人要施舍十万,第二天来看的人施舍五万,第三天的随意。据说开门的一刻,维摩诘像竟“光照一寺”,施者填咽,俄而得钱百万。其画人物衣纹用高古游丝描,线条紧劲连绵,如春蚕吐丝,春云浮空,流水行地,自然流畅。顾恺之的作品无真迹传世,流传至今的《女史箴图》、《洛神赋图》、《列女仁智图》等均为隋唐宋摹本。《女史箴图》现藏英国伦敦不列颠博物馆,大概是八国联军入北京时抢去的吧?不过没关系,古人的优秀作品是全人类共有的财富,暂时让英国人替我们保管吧!

顾恺之不仅画技惊人,且文采出众,好谐谑,人多爱狎,曾为桓温参军,“甚见亲昵。”桓温死后,顾恺之去拜墓,作了一首诗:“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有人问他:“你以前是那样受桓公倚重,哭他的样子可以给我们描述吗?”顾长康回答说:“鼻如广莫长风,眼如悬河决溜。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他后来做了殷仲堪的参军,想给殷仲堪画像,殷仲堪拒绝道:“我的相貌丑,不麻烦你了。”顾恺之说:“明府只是因为眼睛罢了,可明点瞳子,飞白拂其上,使如轻云之蔽日。”可以看出,顾恺之非常聪明,但他对一些世俗事物的看法率真、单纯、乐观、充满真性情,所以桓温说他身上“痴黠各半”。

他和桓玄是好朋友,桓玄喜欢戏弄他,一天,给他一片柳叶说:“这是蝉用来隐藏自己的叶子,如果人取来用,别人就看不到自己。”顾恺之大喜,引叶自蔽,桓玄故意当着他的面小便,顾恺之果然相信他看不到自己,把柳叶当作宝贝珍藏起来。顾恺之封了一幅画寄给桓玄观赏,在盒子前面糊上口并题了字,桓玄知道这幅画是顾恺之特别珍惜的心爱之作,便从盒子后面弄开,把画偷出来,封好后又还给他,说自己正忙,没还得及看。顾恺之见封题和原先一样,画却没有了,一点没有责备桓玄的意思,“了无怪色,”对人说:“妙画通灵,变化而去,就象人登仙一样。”

一日,桓玄、顾恺之、殷仲堪三个人凑在一起清谈,共做“了语”,了语是用终了、结束的事实来形象地说明“了”的境界,通过这则故事,我们以此可以对魏晋玄学清谈内容、形式等等有个大致的了解。顾恺之先说:“火烧平原无遗燎。”桓玄接口道:“白布缠棺竖旒旐。”殷仲堪说:“投鱼深渊放飞鸟。”三人没有分出胜负来,又开始做“危语”,危语是以具体的危险情境对“危”的意义加以形象的说明,这回桓玄先说:“矛头淅米剑头炊。”殷仲堪说:“百岁老翁攀枯枝。”顾恺之更进一步,“井上辘轳卧婴儿。”当时殷仲堪有一个参军在坐,接口道:“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殷仲堪神色一动,说:“咄咄逼人!”

“火烧平原”是原野之“了”,“白布缠棺”是人生之“了”,“投鱼”、“放鸟”意谓一去不可回,也是一种“了”,三人平分秋色。至于“危语”,桓、殷、顾三人列举的事情都非常生动,但参军之语最为绝妙:盲人骑马,是一“危”,骑瞎马,是二“危”,临深池是三“危”,夜半临深池是四“危”。以十字之语,而将“危”的情境描绘得淋漓尽致,加上殷仲堪瞎了一目,故而感到“咄咄逼人”。

殷仲堪的门第不及桓玄,而桓玄千方百计与他套近乎打成一片当然另有所图,他看中殷仲堪的荆州兵权,唯恐天下不乱。针对朝廷对藩镇的敌视,桓玄劝殷仲堪说:“王国宝与诸镇向来都是死对头,只怕消灭你们的时间来得不快。现在他既然已经执掌大权,并且与王绪内外呼应,他们所想要改变的事,没有一件达不到目的。王恭乃当今国舅,王国宝未必敢加害他,但你是先帝提拔起来的,超越常规地独领一方。人们都认为你虽然头脑清楚,有才干,却不是封疆大吏的人才。他们如果征召你回朝做中书令,任命殷觊为荆州刺史,你将如何应付?”殷仲堪颇有同感:“我已经忧虑很久了,计将安出?”

桓玄马上献上对策:“王恭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我们暗中联合起来,效仿战国赵鞅兴晋陽之甲除君侧之恶,东西齐举,我桓玄虽不肖,愿率荆、楚豪杰,荷戈先驱,此齐桓公、晋文公之勋业啊!”

殷仲堪被说动了,人一旦动了私心就不能顾全大局,全方位地看问题,殷仲堪为了保住自己的地方权力,联络雍州刺史郗恢、自己的从兄南蛮校尉殷觊、南郡相江绩等人密谋对付朝廷。雍州辖襄陽,我们以前讲过,也属一个军事都督区,荆州如果起兵对抗建康,雍州就是后方。

南蛮校尉这个官职在东晋、南朝时代颇为重要,为什么说它重要呢?它最早是由晋武帝设置的,镇襄陽,负责荆州一带少数民族的安全事务。随着中原汉人大量进入长江流域,以及随后的江南大开发,原本的土著人被逼入大山里,大别山以西,汉水、沔水流域,大洪山、桐柏山一带成为他们的主要居住地,汉人称他们为南蛮,历代朝廷都对他们进行军事管制,南蛮校尉就是最高的军事长官,越来越重要。到了刘宋,经济的繁荣需要大量的人口,刘宋朝廷多次发动对蛮族的战争,次数之多远远超过北伐,那是后话,借此说明一点是,南蛮校尉掌握着荆州地区重要的一支部队。

殷觊不同意起兵,他说:“作为国家的大臣,应当各自坚守自己的职责,朝廷里的是非对错,怎么能是做地方官员的人可以干预的!晋陽之事,不敢参预。”殷仲堪说你是我兄弟,你不支持怎么成,殷觊火了:“我进不敢同,退不敢异。”江绩也坚决反对出兵,殷仲堪动了杀机,殷觊一看不妙,我反对行,我是他亲戚,手下又有人马,殷仲堪不敢把我怎么样,你江绩可要小心,出来劝。江绩不依不挠:“大丈夫怎么能用死来威胁呢?我江仲元活了六十岁,只是没有找到值得我去死的地方罢了!”殷仲堪到底没敢下手,把江绩罢免,任命杨佺期为南郡相。殷觊连忙辞去官职,说我发散得病了(食用寒食散之后药性发作。)殷仲堪去看他,关切地说:“堂兄的病实在值得忧虑。”殷觊说:“我病不过身死,你病乃当灭门。好自为知吧,勿以我为念!”襄陽方面传来消息,郗恢也不同意出兵。

正在犹豫之中,王恭的信使到了,请殷仲堪一道举兵清君侧,殷仲堪原本有此心,当下允诺出兵。王恭得到荆州方面的支持,喜出望外,上表朝廷数王国宝之罪,发兵直指建康,王恭胜负如何?桓玄奸计能否得逞?请看下集:独霸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