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回 哭覃吉素臣发病 看余诗末子封侯

  

  天子拭泪道:“治道之盛,盛于辟除佛、老,辟除佛、老之功,由於素父。而朕之得与素父同志者,曾胚胎於老伴。忽闻溘逝,深为痛悼!欲亲临其丧,为之辍朝二日,谕赐祭葬,可乎?”素臣亦泣下沾襟道:“覃监既有养正之功,而志除佛、老,贤於吕涵、张承业远矣!辍朝赐祭,宜若可行。”天子即人宫哭临。素臣亦易服往吊,哭之甚哀。回府即病,每日力疾办事。天子见其憔悴,亟加慰问。素臣奏道:“臣自臣母回南,方寸已乱,饮食渐减;及哭覃监,未免过哀,不觉致病。然非痼疾,当加意调摄,以期速愈,皇上勿勤念也!”天子道:“朕自老伴之殁,亦忽忽不乐者数日;顾已年登耄耋,且自除佛、老以来,日日庆幸,已垂十年,临终含笑而逝。朕与素父,也可稍免悲思。至太君回南,子媳孙曾,绕满膝前;现又连得玄孙,乐可知矣!望素父宽怀,为国自爱!”当赐人参、肉桂,各二十斤。素臣谢恩出朝。虽极意排遣,无奈心结不开,三好两歉的,不能全愈。

   一日上朝,天子想起风谣,复取来看,是:

   维天实生老,老反大于天,即此无天罪,诛之非可怜,吾皇下诏毁其像,人心得安天理会。

   耳闻白日升,眼见无一人,碧天空洞洞,何处可存身,不信琼楼与玉宇,随天旋转如车轮。

   人言沧海内,处处有仙山,海今成乐国,日夕相往还,贾额邀游海中遍,不见仙人一佩环。

   自古传尸解,谁人看得真,浮山记体静,蜕骨有精神,李翱发棺尸宛在,乃知仙传荒无伦。

   金丹不死药,速死乃其能,堪怜唐代主,连服即连崩,试问当年饵丹者,可曾一个享遐龄。

   九转凭铅汞,黄婆引得成,虚传黍珠现,谁见玉婴生,忽然一泄精如注,仙人命比鸿毛轻。

   烧丹凭药物,一已千金,眼见烧丹客,人人尽捉襟,黄昏半夜提炉去,无影无踪没处寻。

   采战原邪术,愚人信得深,吸时如益髓,泄处即归阴,不见鼎炉延寿命,空教妻女纵奸淫。

   天师能捉鬼,户户送灵符,鬼满间阎间,天师捉得无?眼见天师妻病鬼,临终赢得满身朱。

   年时常醮祭,有病更求神,焚黄奏上帝,踏斗告群真,临危尚有千般法,救活从无一个人。

   十首之后,又是三首:

   龙虎山上说上清,上清一炬火无情,天尊掩面救不得,登时熔化如胶饧;四相枉传威赫奕,千神空自貌狰狞,同时携手。人彭亨,满垆金色明。

   武当威镇有真武,电母雷公护灵府,贼盗不侵雷电功,拜朝不敬龙蛇怒;我皇下诏毁淫祠,金殿熔成金满坞,雷电无踪龟蛇腐,惟余一坯土。

   千山万水各有灵,千奇万怪各有形,望形朝拜聚如蚁,闻灵顶祝畏如霆;农夫血汗洒土木,织女机丝供膻腥,帝力驱除无一星,户户得安宁。

   三首之后,又四首:

   九华有地藏,宝镜常放光,业报见地狱,福报见天堂,堂狱两无见,不识有灾殃,观看轻万里,施舍遍十方;吾皇灭佛铲妖迹,宝镜磨作尘飞扬,归家只拜爹与妈,自此不见阎罗王。

   峨嵋有普贤,普陀有观音,登山与泛海,朝拜要诚心,诚者见妙相,不诚灾祸侵,奸僧靠菩萨,骗财恣奸淫;一朝拆寺毁经像.金刚罗汉如飞尘,不见韦驮能护法,不见象王会卷人。

   曹溪有大凿,衣钵镇山门,火焚衣不燃,铁捣钵无痕,妖言惑众听,四海俱狂奔,施钱塞梁栋,还愿无朝昏;吾皇一旦灭佛教,钦差入寺除其根,捣钵蜣丸成粪土,焚衣蝴蝶化灰尘。

   只设四座寺,已剥万民皮,何况遍无下,多於机上丝,寺寺要斋粮,僧僧吸膏脂,寺多村日少,民瘦僧日肥;吾皇植苗去稂莠,一僧一寺无留遗,功如大禹抑洪水,益烈山泽而焚之。

   四首之后,又十二首:

   半世空门礼大慈,岂知大忍有如斯,发蒙细读君王诏,深悔昔年非。

   造化生机雨露深,故教物物有阳阴,成男成女成古今,独忍逆天心。

   无君执法不安良,孤死多丁弱死强,普天率土安朝常,独忍叛君王。

   人无父母不生身,养育辛勤无比伦,乌鸟还知反哺频,独忍背双亲。

   连枝一气共根苗,兄弟相求原隰褒,无端陌路反相招,独忍舍同胞。

   常言嫁鸡逐鸡飞,不改终身一与齐,有玷难磨非白圭,独忍拆夫妻。

   劬劳欲报父娘恩,膝不须教孳息蕃,祖宗无祀即孤魂,独忍抛儿孙。

   学于古训得良谟,质不轻狂气不粗,希贤希圣必由儒,独忍屏诗书。

   斯民生业在田工,有腹何能一日空,若教绝食乞何从,独忍弃耕农。

   赤体遨游廉耻亡,交加风雪更难当,袈裟戒剌出何方,独忍费蚕桑。

   工师造作贾货陈,商输佣役樵子薪,缁流百用需之人,独忍置生民。

   深感吾君是大慈,千年大忍一朝犁,气化纲常两不亏,苍生大难夷。

   十二首之后,又六首,另是一格:

   裸国良可悯,木叶蔽臀牝,又怕蛇虫钻,又怕钣狸吮,冷风一入心一疚,只缘佛誓凶,忍忍忍!

   堪恨衣冠人,笑我若猪狗,我有夫与妻,我有姑与舅,赤条条地原可丑,因怕生毒疮,受受受!

   忽然天使来,赐衣遮我丑,顾瞻前也后,商量,心也口,心欲取之口欲否,因怕烂皮肉,抖抖抖!

   天使殷勤劝,个个着衣裳,也不烂皮肉,也不生毒疮,原来佛誓是荒唐,垂袖一摆踱堂堂堂!

   天明即着裤,天黑还着衣,虫蛇不缘腿,猪狗无人讥,千丝万缕生光辉,欲见臀也牝,希希希!

   一般皮与肉,洒得黑落托,三年黑变紫,五年紫变白,十年滑润如酥酪,浑身自抚摩,乐乐乐!

   六首之后,长短句古风一首:

   清净山下寺,黄金白玉堂,释迦侧身卧,佛骨满牙床,佛牙舍利生光芒。欲见佛面一石粮,欲摸佛卵十只羊,布帛如山积,金银用斗量,锡兰山民穷似鬼,脂膏都入寺僧囊。一朝天使到遐荒,要除佛教返羲皇,真身入火煎肝肠。骨牙舍利不芬芳,余存斧碎如秕糠。妖娆队队出僧房,回家羞见爷与娘,黄金熔化入库藏,白玉琢成圭与璋,原来佛也怕天王,从前灵感都消亡,一切胜迹一扫光!僧尽为民谁烹脏,不须倒箧更倾箱,五风十雨年时强,家家堆积稻与粱,布施不行无灾殃,山民之乐乐无央,天王之德德无疆!

   古风之后,又五首,另是一格:

   乌斯藏,活佛帐,有眷僧台下,无眷僧台上,匣缄金玉印,座列龙虎仗,菩萨前后行,罗汉东西向,一佛茶毗千佛出,万古循环寿无量。

   佛当薨,动刀兵,纠连阿难国,攻打丽江城,中华天子怒,大将上公征,罗汉枪头倒菩萨马前迎。一佛茶毗二佛死,西番各藏霎时平。

   层台毁,见法喜,曲房匿幼童,深窖藏女子,给还爷与粮,羞见兄与姊,方知活佛奸,始信说法诡,拐得娇娆恣淫污,骗得金银供箸匕。

   活佛聚,西番苦,家家供斋粮,户户献牛乳,索铜为铸钟,取皮要绷鼓,富户少馀金,富民无寸土,天兵忽降佛窟空,番人个个歌且舞。

  

   五首之后,又七言长行一首:

   储君重德思贤臣,青宫结想方青春,忽闻对策有奇士,直言极谏忘其身,五花绑出奉天殿,圣恩特赦除为民,缇绮持鞭催上道,西厂威风怕煞人!从空急舒巨灵掌,如意一枝金百两,千言万语嘱怀恩,努力加餐勿肮脏!奇士谁欤即文白,丹忱自昔盟金石,感得青宫一片心,从此驰驱不暖席。乘风夜火宝音寺,数百凶僧销一炽,北诛妙化抄宝华,法性两宝空除根楂,国师司礼失羽翼,仓皇相顾空嗟呀!东游复诛李又全,景王帐下第一员,去爪拔牙龙失势,闭门寂寞过三年。天生毒蟒面如龙,五双男女皆穷凶,浑身千万肉鳞甲,驱使豹象如驱鸭,强弩利刃不入肤,赤体搏战无死法。岑酋助逆起亻虎弥,更有峒元为军师,差神役鬼遣龙虎,旬日之间破三府,长驱直到桂林东,柳庆以西皆血土。此时天子正东巡,景王监国制朝臣,清宁宫外兵露刃,要索潜龙出紫宸。潜龙所仗惟奇士,奇士方当逐封豕,毒蟒之毒岂易除,目断蛮烟八千里,忽然半夜来深宫,深宫已破入群凶,双挥夭矮刀如雪,千羊一虎驱无踪。君臣相见泪如雨,细问军情为起舞,全平诸峒复田州,归师破峡民安堵,八千里路未半旬,掣电入援疑鬼神。酌酒酬劳不敢飨,妖人已布漫天网,寒冰烈火兼移山,合宫掩面泪潸潸,晨昏饮爨供膻粥,七日辛勤鬓欲斑。一朝外应来铜面,引得红须及金砚,携刀直跃出宫墙,中宵飞入正心殿。真人缴印梦符檄,大济法王高卓锡,霹雳一声霜刃霜刃加,金仙羽化佛圆寂。天教怨鬼诛枭獍,都昌都梁双索命,行宫一炬大难平,千官齐入文华庆。文华殿上千行泪,东望蓬莱心目悸,低徊深惜股肱劳,贤臣垂涕藏衣苛。出都夜半即宵行,朝入莱州即闭城,救出虎臣归海岛,翻身去送元阴宝。哭杀登莱十万人,月夜魂归前引导,五千长线共攀援,沧海楼中拜至尊。捉得元凶上槛车,如林逆党一朝屠,涿州城外迎龙驭,复见天颜乐有余。重定乾坤开日月,延绥又报边城没,仗钺还凭元老猷,颈系单于俘致阙。陶唐内禅继虞姚,圣主临轩解战袍,赞拜不名尊素父,频繁典礼降恩膏。南发片符擒朱鲁,东平日本扶桑土,君臣一德布深仁,民无败群吏无虎。扶苗正欲锄蒿莱,秋风忽起鼎湖哀,亮阴不言听冢宰,血泪三渍夜台。五月居庐面深墨,蛮夷见者皆心恻,驱除老佛尽归农,不服驱除惟佛国。佛国纷纷奋螳臂,元臣特命嗣公泣,杀余沽佛及阿罗,觳觫求降俱付吏。潜龙已见见龙飞,禅服终方理万几,元日瞳瞳到百蛮,后夫仍有锡兰山,宾童龙及东西竺,四国君臣不入班。大驾回宫咨素父,父言两竺释迦土,乞食宾童死锡兰,千载称为佛之府;西番今佛窟已空,西洋古佛穴当通,铲尽古今佛窟穴,反正方成万世功!文麟奉使梭笃蛮,穿衣令下泪潺慑,穿后无疮又无毒,笑看衣裤若煸斓。释迦真身侧卧处,佛骨佛牙积如羽,火焚斧碎不须臾,灭去讹传迹无数。从兹天下一车书,万国都将二氏除,知识两无忘帝力,民风直到古皇初。民忘帝力天降庥,百瑞千祥一日收,星云景卿朝昏见,醴露浓渡上下浮,龚荚嘉禾纷若绶,麟凤龟龙在郊陬,村墅家家不闭门,要荒岁岁来俯首。君曰治实股肱成,相曰是由元首明,君相不尸归太史,太史深维拂素纸,何以奏功惟相公,何以吁俊惟天子,书日圣主得贤臣,拜手稽首歌喜起,群臣同德感天心,世世子孙咸视此!

   天子看完,问诸阙臣:“昔大舜立诽谤之木,疾谗说之惊,人心不同如其面然,何以歌谣无怨诽?至治道之盛,皆由素父,又何以只有数首诗双颂君相,余皆归功於朕?此非采风者匿而不陈,即先生等回护之意矣!其明以告朕!”刘健对曰:“舜虽立诽谤之木,未闻有诽谤之人;谗说殄行,或亦四凶初诛,恐未绝其类耳。至从欲以治,则已海隅出日,罔不率俾矣。今时俗迈唐、虞,无一夫不得其所,故矢音言志,但有颂而无规。至歌谣归功素父者甚多,臣等删去鄙俚繁复,共得三十五首,欲并陈御览;因素父言善则归君,臣无尸功之理,故存而未上,非采风者之过也!”天子道:“素父曾言善则归君,人臣之细行,而以《书》之训君陈者为非;又言史以传信,经世之大法,而以《春秋》之书归田为是;何乃守其细行,而忘其大法耶?《召南》一篇,言召公及诸侯大夫之功者居多;《风》:《伐柯》、《或九》、《狼跋》,皆以颂周公也;余如《出车》之美南仲,《六月》之美吉甫,《采芑》之美方叔,《江汉》之美召虎,不一而足;其诸侯国之美其君者,更无论矣!孔子删诗,皆存於策,何素父之不广也?”素臣顿首谢。

   天子命取余诗来看,是长短句八首,五言古一首,七言古二首,四言古二十四首。因先看长短句:

   说风灾,怕风灾,高低田稻一时摧,大树腾空若舞柘,小屋上天如飞灰,死者无棺生无室,家家露处无赀财,呼天不应告官怒,黄昏白日空悲哀。

   说相公,感相公,相公此日当途穷,避祸山庄得金穴,丰城野外施神工,死者棺衾生盖屋,村村设厂赈贫农,当年咸颂东方德,过后方知丞相功。

   辽东喇嘛寺,国师肆无忌,满寺皆春宫,诸佛尽淫戏,普贤文殊拖长嘹,观音手抚笑而视,相公奉令随代巡,怒看妖容助一臂,毁台拆壁万像空,更入深房搜密秘,窖中有活观音,队队妖娆钻出地,国师发遣四徒诛,余僧八百逐无类,虎狼既去羊安群,狐狸悉除家绝祟,边民深感相公恩,老人援笔为之记。

   赤身有毒蟒,狰狞若郁垒,血口啖生灵,撕人等撕纸,选得大与大牝,十个交欢九个死,一个不死骨无髓。

   亻虎弥有岑,夫妇皆妖淫,上床吸人脑,下蛊挖人心,投献赤身作牙爪,满原白骨魂呻吟,千妖遍桂林。

   田州有岑浚,黑熊若怒虎,杀良将万人,夺印得三府,黑夜劫回太守妻,兄妹同床卧交枕,赤身动片斤斧。

   藤峡有大狗,杀人如冈阜,朝臣剥皮肤,命妇握箕帚,起得官军十六万,一见兵尽逃走,也学赤身匿凶丑。

   圣世有孤虫,夭娇如神龙。粤西四大难,四战穴俱空,毒蟒二岑与大狗,十三元凶无一踪,天荒感相公。

   次看五言古:

   叶道踞采石,村民受蜂螫,日日打斋粮,月月供布帛,牵羊要祭天,捉鸡为游奕,稍有不如意,老拳即挥击,懦弱但吞声,孰敢诉胸膈?忽来天上人,题诗笑李白,字只五十六,字字大盈尺,纵横若龙蛇,叶道髯尽戟,从后揪其衣,奋手即相掴,天人捉双臂,向前聊一掷,招摇若纺车,仰跌足几蹩,呼出徒与孙,喊闻祓与祯,轰堂气势强,天人暗筹画,譬彼乘云龙,岂肯斗蜥蜴?庭中有石台,石凳分两只,手持石凳舞,拳向石台击,石台各段开,碎石如雨砾,凶徒及村民,见者舌俱咋,叶道握刀出,犹复肆攻刺,忽然口吐沫,倒地附魂魄,自折手指断,满袖血流赤,先为小成哥,后出马妇缢,生时强逼奸,致死灭其迹,石台压冤尸,朱符镇窀穸,永禁无呼号,长卧不他适,天教破石台,双魂始如释,历历唤亲邻,哀哀诉苦厄,爷娘痛哭来,发地出双骨,肌肤不腐烂,容颜似宿昔,见者然惊,怪欢声啧啧。师徒共八人,绷绳复加索,解官各吐供,罪案若山积,如此有十数,同时俱发掘,检验各成招,秋风首咸馘。此事经目见,敲锣卖有册,独失题诗者,卓荦何方客?久后乃知名,奉诏不敢斥,即今文相公,昔年曾蜡屐,诛凶洗众冤,轶事传籍籍。勒此数尺碑,聊以表遗泽,见者动忍省,劝戒亦有益。

   次看七言古二首:

   八闽人人喜钻粪,钻得粪香如得命,魂梦不求神女通,身心只共龙阳并,正月六日户尽开,娈童数万朝看镜,掠发修眉著粉脂,绣裤,工鞋装饰靓,都向纯阳侯会中,一笑回眸夸盼倩,衙前忽遇文相公,怒目直视神骨进,心肝满地土木离,契弟契哥如发病,号啕复出庙中灵,碎首衙前才转瞬,从兹妖会绝无踪,歌到南风声不竞,洗心涤虑各封臀,阴阳两分男女正,我思相公功何崇,我歌相公德何盛,相公功德杳难穷,此是毫毛堪一证。

   难笼山出夜叉精,青天白日无人行,身长数丈牙如剑,口如血盆声如钲,手劈巨象如劈鼠,齿啮生人如啮黍;更有山魈与结交,娇娆引肉登其俎,枯骨平堆风雨侵,根根到夜便呻吟。忽然从天降英雄,即今镇国文相公,手挽山魈绕臂舌,刀劈夜叉流血红,掘土为坑葬枯骨,协力成坟有六熊,石板之下出大将,巍然现坐元戎帐从兹山下田禾丰,日夕往来多耕农,妖孽无踪鬼不哭,六熊感化皆雍雍,不食生人只食兽,深思此是何人功?元戎姓袁名作忠,历历言之非朦胧,有如不信试相访,方知百字无一妄。

   复看四言诗二十四首:

   岩岩司礼,赫赫国师,文臣儿女,武将猫狸,群徒若虎,一吼如狮,火烈难犯,山压立摧。

   维我文公,起而当之,历数其罪,牛毛机丝,请尚方剑,欲陈其尸,谏虽不行,其魄已褫。

   其魄已褫,其怒无涯,黄昏白日,刺客如茨,妖僧凶道,猾贼悍儿,及枪炮火,余力不遗。

   惟公神武,起而歼之,刀锋所至,处处离披,红血满沟,白肉满逵,深宵一炬,合寺茶毗。

   既屠宝音,复抄宝华,奸人牙爪,半拔根楂,归赈丰城,不惜倾家,起死骨肉,十万而赊。

   凶荒既宁,遍历崆峒,结交豪杰,戮力诛凶,登莱三叛,福建六雄,铜面铁面,莫不景从。

   司礼景王,狼狈为奸,景王臂指,首屈又全,司礼鹰犬,卫师惟权,两凶传首,公功卓然。

   东事稍集,西屠毒龙,田州藤峡,一月成功,五日入京,以卫东宫,七日出宫,以诛元凶。

   景王既灭,爰剿逆寺,寺挟天子,投鼠忌器,长线五千,白鹤四翅,半夜显魂,六龙回驭。

   帝念元功,拜相封公,席不暇暖,北靖胡烽,单于阏氏,系颈双从,回顾沙漠,虏幕皆空。

   北靖沙漠,南反米鲁,天娘助乱,阚如虎,天子震惊,公不发旅,指诸掌上,万里若睹。

   米鲁既禽,爰征不庭,公命元子,未冠而行,日本扶桑,数月悉平,士无伤指,血不染兵。

   武功克缵,文德日增,无弊不革,无利不兴,深维民蠹,惟道与僧,去其蝥贼,佛老是膺。

   诏下九州,靡不率从,诏下百蛮,西番汹汹,复命元子,三师是攻,既诛活佛,万国来同。

   犹有未同,惟宾童龙,印度锡兰,为古佛宫,维公仲子,奉使抒衷,精词实理,幻说俱穷。

   爰赐裸国,布帛衣裳,疮毒不生,佛誓既荒,乃焚其身,毁其玉堂,牙骨舍利,一烬消亡。

   金刚宝座,右膝着地,拈花乞食,千灵百异,火烧斧削,不留一二,幻妄悉除,祯祥迭至。

   卿云景星,龙舞凤鸣,麟游龟泳,醴浮露零,嘉禾在野,荚在廷,年年海宴,岁岁河清。

   物华地灵,由於风移,士不佻达,女无游嬉,家不闭户,路无拾遗,无刑无狱,不识不知。

   何以移风,曰由我公,三十二事,事事神工,百福咸锡,万累皆空,此所共见,不见何穷。

   西有亻虎弥,公时在西,北有宗贼,公复在北,维彼东南,均出其间,鬼神之踪,造化之工,有一无两,今来古往。

   帝奋武勋,公有冢君,帝求文使,公有仲子,帝姬孰诲,公有贤妹,帝衷孰牖,公有圣母。

   世无公忠,大奸孰攻,世无公武,强敌孰攻,世无公正,异端孰槟,世无公仁,至治孰臻。

   万年天子,德感苍穹,是生我公,万民时拥,万物常丰,万福攸从,万国来雍,万事咸宗。

   天子道:“采石闽中之事,朕所未知,推此而言,素父之业在天壤,功在生民,何可涯量!四言诗所云,有一无两,今来古往,诚知言也!其赐素父黄金万两,白金千两,荫末子为无双侯。”素臣力辞不获,请以黄白金分赐文武、无双侯受爵不食禄。天子道:“以素父之功,虽齐、楚大国不足酬,况区区乎?诸臣遍赐则烦,不如加禄,《中庸》、《九经》,以忠信重禄体群臣,百官禄米前虽屡加,尚未重也;今时积弊尽除,内官无所取于外,尊官无所取于卑,卑官无所取于民,非重禄何以体之?其自一品至九品,俱照洪武十三年定例,四倍给予,如正一品原定千石者,增至,四千石,其余以次递推,即以十四年春季为始,素父可知照,户部,速行各省。至学校中生徒,亦宜酌加廪饩,以坚寒儒进取之志;其令礼部议行。”素臣与诸臣退朝,天子命翰林官将各诗照钞一分,并选其有音节者稍为改润,令乐部考订工尺,播之乐章,于春秋--祭文庙时用之,以表除灭之功。

   自是天子以素臣有疾,令在府中休养,勿与阁臣轮值。素臣心结总不能解,龙、麟入朝天子必垂问再三,时遣太医诊视,投以补剂,毫不见效。然仍十日一入阁,不敢暇逸。次年春间,素臣稍觉轻减,外国使臣进贡,未与癸丑、己未两次庆寿者,复有一百余国,都要到府参见。素臣择日请宴,又加一番应酬。

   这日,宾童龙、梭笃蛮、锡兰三国,及印度诸部使臣,共是二十八人,各以土物求献。素臣见是金银像,却不肯受。梭笃使臣道:“公相勿疑外臣以贿交也,曩时我国风俗,皆裸处,不识衣冠制度,而信佛殊甚,诸番之奉佛教者,咸以我国为乐土。二太师兵临恒河,下令我国,特颁衣裳之制,国人尚不肯从。后来天使再三劝导,且五印度尽革旧俗,不由不改变制度。如今不过十几年,国人悉遵圣教,觉得从前兽处无伦,实在可羞可愧!国中头目思念公相,以为不遇公相,便终身不得为人,感激之至,无可报答,故将佛寺中毁除的金银佛像,容铸自己形容,持献公相,以志依恋之诚。各国闻知此举,争相仿效,所以一同进献。公相若勿赏收,则通国之人死无日矣!”素臣因令收起。另备赆仪二十;亏分差人分致。各使臣纷纷回国,均令文龙诸人送行。素臣旧疾时作时愈。

   是年,素臣子侄中南榜首二人。十五年,会试联捷,殿试、二甲,并授庶常。十六年,文龙又奉两广之命,文麟授礼部尚书,文柔、文讷均以监察御史巡按各省,文鹰、文鲤、文谨、文谊以京察照例注升。两年之中,素臣复添十三孙、十曾孙、三孙女、两曾孙女。十七年三月,天子以太皇太后病势日增,急召素臣人朝,出裕陵图,指示群臣道:“高皇帝以来,合葬皆惟一后;今裕陵隧道,一窒一通,此皆先朝内臣所为,不合祖制。”素臣对道:“慈懿乃皇祖册立,葬裕陵,礼固宜之。然太皇太后鞠育圣躬,公义私恩,两不可废。特通隧道,以待今日,虽当日内臣所为,而亦廷臣不能纠正之过。成事不说,遂事不谏,今欲遵古制,而无故以塞隧道。慈懿奉安左方,於义亦有未宜;若复迁正梓宫,又非所以妥先灵。臣意太皇太后万岁后,以合葬为是。”天子道:“朕意颇觉两难,得素父一言,事可决矣!”乃命英国公张懋督视山陵。令素臣朝夕在阁,以备不虞。是日太医出来,述知太皇太后脉息已绝,势在垂危。天子勿敢稍离。素臣、刘健、谢迁、东阳、大夏、文升及翰林官四员,宿於东阁。将近黎明,只见怀恩随两小内监飞奔进来,诸人倦眼朦胧,大吃一惊。正是:

   母仪天下垂三代,噩耗中宵震万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