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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六十六

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六十六

洪武四年六月壬午朔,太白昼见。

颍川侯傅友德拔汉州。初,夏人闻王师伐蜀,命丞相戴寿、太尉吴友仁等悉众守瞿塘,以厄三峡之险。及闻友德破阶文,捣江油,寿等乃与友仁分瞿塘守兵还援汉州,以保成都。未至而友德舟师已逼汉州,向大亨悉兵战于城下,友德选骁骑击败之。既而寿等兵至,友德下令诸将曰:“彼劳师远来,闻向大亨兵败,众必汹汹,一战可克也。”乃亲率师迎击,寿兵大败之,遂拔汉州,擒其招讨黄龙、万户梁士达等百余人。寿与大亨走成都,临江侯陈德追击,又败之,获其卒三千余人、马三百匹。友仁走古城,友德乃以济宁侯顾时守汉州,自将击古城,又大败其众,禽杀二千余人,并禽宣慰湖口章等,获马骡五百余匹。友仁自古城遁还保宁。

以平阳府知府徐本为户部尚书。

赠故元降将阮德柔为武德将军、管军正千户。初,德柔请于上曰:“臣故部伍多壮士,今皆散处民间,若往收集,可备行伍。”上从其言,德柔遂还建宁招集,既至,人多怨之,又性严急,人尤不堪。于是浦城县新军百户李子清、詹子顺、张仲真等率众杀德柔,因而为乱,建宁卫遣兵击子清等,皆伏诛。德柔之子文振泣诉于朝,上命褒赠以官。制曰:“朕统一天下,凡四方材智之士,皆延揽而用之,至有没于王事者,必加褒赠之典。尔阮德柔,昔以知几归诚于朕,比欲效劳,收兵故部,何期祸生不测,遽致殒身。良用闵伤,特加恤典,可赠武德将军、管军正千户。”

丙戌,上闻汤和驻兵大溪口,欲俟水平进师,恐其逗留缓事。适隆州捷至,乃诏和曰:“傅将军率精锐冒险深入,克阶文、隆诸州郡及青川、果阳、白水江之地,兵既越险次于平川,蜀人无险可恃,正当水陆并进,使彼首尾受敌,疲于奔命,平蜀之机,正在今日。若俟水退然后进师,岂不失机误事?且朕前日所以语尔者,尔独不复记忆乎,何怯之甚也?”德庆侯廖永忠闻命,即率所部先进。和犹迟疑未决,及得友德木牌于江流,乃进兵,自白盐山伐木开道,由纸坊溪以趋夔州。

戊子,以刘季道为起居注,陈则为户部侍郎,丘民为礼部侍郎,杜寅、赵彰为兵部侍郎。

以吐蕃来降院使马梅为河州卫指挥佥事,故元宗王孛罗罕、右丞朵立只答儿为正千户,元帅克失巴卜、同知卜颜歹为副千户,同知管不失结等为镇抚,百户及其部属以下各赐袭衣、文绮有差。先是,三年冬,马梅遣管不失结等贡马及方物。至是,偕孛罗罕等来朝,复贡马及铁甲、刀箭。上嘉其诚,故有是命,且谕礼部臣曰:“时方隆署,马梅等远来,宜早遣赴卫。”于是复赐文绮及帛各十匹,其部属以下各二匹而遣之。

德庆侯廖永忠兵至旧夔府。先是,伪夏丞相戴寿等守瞿塘关,及还兵内援,乃留平章邹兴、副枢飞天张守城。至是,闻永忠兵至,出兵拒战,永忠分军为前后阵,前军既接,乃出后军,两翼旁击之,兴等大败。明日,复并兵攻之,禽其元帅龚兴,杀溺死者甚众。

辛卯,德庆侯廖永忠进兵瞿塘关,永忠以山峻水急而蜀人设铁索飞桥横据关口,我舟不得进,乃密遣壮士数百人舁小舟,踰山度关以出其上流,人持糗粮、带水筒以御饥渴。山多草木,令将士皆衣青莎衣,鱼贯出崖石间,蜀人不之觉也。度其已至,乃率精锐出墨叶渡,分为二道。夜五鼓,以一军攻其陆寨,一军攻其水寨,攻水寨将士皆以铁褁头,船置火器而前。黎明,蜀人尽锐来拒,永忠已破其陆寨矣。既而,将士舁舟出江者,一时俱发,上流扬旗,鼓噪而下,蜀人出不意,大骇,而下流之师亦拥舟前,进发火炮、火筒,夹击,大破之。其将邹兴中火箭死,遂焚其三桥,断其横江铁索,禽同佥蒋达等八十余人,斩首千余级,溺死者无筭,飞天张、铁头张等皆遁去。永忠入夔州。明日,中山侯汤和兵亦至,永忠乃与和分道并进,和率步骑、永忠率舟师,约会于重庆。

癸巳,以中书省参政宋冕为江西按察司副使,班用吉为江西行省参政。

丙申,颍川侯傅友德进兵成都。

丁酉,以儒士赵新为开封府知府,梅圭为北平府和府,于炳为济南府知府。

戊戌,伪夏平章丁世真率众寇陷文州,指挥佥事朱显忠死之。显忠,泰州如皋人,初同兄贞事张士诚,我师下松江,显忠兄弟率部下来降。吴元年,授濠梁卫指挥佥事,后从御史大夫邓愈下河州,抵土蕃,还守河州。及从颍川侯傅友德克文州,遂留守之。至是,世真诱合番寇数万来攻,显忠战却之,伪夏赵元帅复与世真合兵攻城。城中食且尽,外援不至,部下皆曰:“与其陷死地,孰若出城求生路乎?”显忠厉声曰:“为将守城,城存与存,城亡与亡,岂有求活将军耶?”诘旦,世真攻围益急,显忠悉出兵东门拒战,而世真复攻西门。日且暮,显忠被伤褁疮,决战,力不支,城破,为乱兵所杀,千户王均谅被执不屈,蜀人磔之于文州东门。初,显忠领士卒七百余人,及城破,仅二百人。既而,友德调兵来援,世真弃城遁去。事闻,使祭显忠、均、谅,厚恤其家。

伪夏守金州九龙山寨平章俞思忠率其官属军民二千三百余人诣傅友德降,献良马十匹。后友德遣人送思忠至京,上命还其马,赐第居京师,仍赐思忠米五石、钱六千,右丞袁彬等三人米四石、钱四千八百,参政李文德等五人、同佥周仁贵、佥院李成、院判钟兴等七人米三石、钱三千六百,衣服人一袭。

北平地震。

己亥,置广平府成安县。

德庆侯廖永忠率舟师自夔州乘胜抵重庆。是日,次铜锣峡,明昇与右丞刘仁等大惧,仁劝昇奔成都。昇母彭氏泣曰:“事势如此,继往成都,不过延命旦夕,何益?”仁曰:“然则柰何?”彭氏曰:“大军入蜀,势如破竹。今城中兵民虽数万,皆胆破心悸,岂能效力?若殴之拒守,死伤必多,亦终不免也。不如早降,以免生灵于锋镝。”昇遂遣使诣永忠军,全城纳款,永忠以汤和军未至,辞不受。

庚子,以唐宗鲁为工部侍郎。

壬寅,故元右丞张良佐、左丞房暠遣参政张革行、枢密院副使焦偶、廉访司佥事李茂、断事崔忽都自辽东来贡马,及送贼杀刘益逆党平章八丹、知院僧儿等至京,并上故元所授印章、宣敕、金牌。先是,故元平章刘益以辽东之地来降,朝廷遣断事官吴立往宣诏,置辽东卫于得利嬴城,以益为指挥同知。未几,故元平章洪保保、马彦翚共谋杀益,良佐等率部下禽彦翚杀之,保保走纳哈出营,辽东之众因推良佐与暠权卫事。至是,良佐遂以其事来闻,仍上其事于中书省曰:“忘身徇国为忠,自有公论;复讐讨罪为义,夫岂私情?故指挥同知刘益,总持戎旅,镇抚辽东,知天命之有归,遂全师而款附,宠承明诏,赐以印章,锡赉有加,感怀无极,蒙设辽东卫治俾之,仍典镇兵,方尽小心,遽罹凶祸,赖多士之协心,执渠魁而就戮。乃推良佐等暂权卫事,统率诸军,顾才德之劣微,惧弗堪于负荷,况本卫地方辽远,僻处海隅,肘腋之间,皆为敌境。其元平章高家奴固守辽阳山寨,知院哈剌张屯驻沈阳古城,开元则有丞相也先不花之兵,而金山则有太尉纳哈出之众,彼此相依,互为声援。今洪保保逃往其营,必有构兵之衅,乞留朝廷所遣断事吴立镇抚军民。先将禽到逆党平章八丹、知院僧儿械送京师,及前辽阳行省、山东行枢密院银印各一,军民大小衙门铜印八十五,并各官所授前元宣敕、金牌,纳上。”右丞相汪广洋等以闻,上以吴立、张良佐、房暠为辽东卫指挥佥事,其余将校从本卫定拟职名,具奏闻,铨注军人俾隶籍,赐张革等文绮衣各一袭。

癸卯,中山侯汤和至重庆会德庆侯廖永忠,以兵驻朝天门外。是日,明昇面缚衔璧,与母彭氏及其右丞刘仁等奉表诣军门降,和受璧,永忠解缚,承制抚慰。下令将士不得侵掠,抚谕戴寿、向大亨等家,令其子弟持书往成都招谕遣指挥万德,送昇等并降表于京师表。略曰:“乾坤正一统,知天命之有归;日月仰大明,抚华夷之无外。万方丕冒,四海同欢。钦惟皇帝陛下,功轶禹、汤,德侔尧、舜,运乾元不息之妙,寰宇肃清;秉神武不杀之权,生民永赖。收豪杰于纷争之日,施仁义于垫溺之时。景运维新,皇谟丕显,故无往而不克,无令而不从。臣昇僻处偏方,懵无学识,既靡窦融先几之智,又乏钱俶达事之宜,见同井蛙,计穷穴兔,揣罪实由于己,启衅用匪其人。自揆愚蒙,冒干天讨,顾闭关之何益?遂开门以来降,迎拜道旁,窃效子婴之系颈,仰瞻天上。敢希孟昶之倾心,谨将军马、钱粮、府库及土地、人民以献。”

甲辰,置彭城、济川、济阳三卫于北平,平山卫于山东。

诏定武臣金银牌制。礼部参考旧典,武臣悬带金牌,广二寸长一尺,上钑双龙,下钑二伏虎,牌首为圆窍,贯以丝绦。指挥所佩金牌,双云龙、双虎符;千户所佩镀金银牌,独云龙、独虎符;百户所佩素银牌符。凡造双云龙、双虎符金牌五百,独云龙、独虎符镀金银牌二千,素银牌一万一千,通为一万三千五百面。上亲为文钑之曰:“上天佑民,朕乃率抚,威加华夷,实凭虎臣。锡尔金符,永传后嗣。”字皆阳文。

丁未夜,绍兴府诸暨县大风雨,水漂民居,人多溺死。

征虏前将军永嘉侯朱亮祖兵至重庆。

戊申,吏部尚书詹同、礼部尚书陶凯制《宴享九奏乐章》成,上之。其曲一曰本太初,二曰仰大明,三曰民初生,四曰品物亨,五曰御六龙,六曰泰阶平,七曰君德成,八曰圣道成,九曰乐清宁。先是,上厌前代乐章率用腴词,以为容悦甚者,鄙陋不称,乃命凯等更制其词。既成,上命协音律者歌之,谓侍臣曰:“礼以道敬,乐以宣和,不敬不和,何以为治?元时古乐俱废,惟淫词艳曲,更唱迭和。又使胡虏之声,与正音相杂,甚者以古先帝王祀典神祗饰为舞队,谐戏殿廷,殊非所以道中和崇治体也。今所制乐章,颇协音律,有和平广大之意。自今一切流俗、諠譊、淫亵之乐,悉屏去之。”

魏国公徐达驻师北平,以沙漠既平,徙北平山后之民三万五千八百户、一十九万七千二十七口散处卫府,籍为军者,给以粮,籍为民者,给田以耕。凡已降而内徙者,户三万四千五百六十,口一十八万五千一百三十二;招降及捕获者,户二千二百四十,口一万一千八百九十五。宜兴州楼子、塔厓、狮厓、松垛、窨子峪、水峪、台庄七寨,户一千三十八,口五千八百九十五;永平府梦洞山、雕窝厓、高家峪、大斧厓、石虎、青矿洞、庄家洞、杨马山、买驴、独厓、判官峪十一寨,户一千二百二,口六千。达又以沙漠遗民三万二千八百六十户屯田北平府管内之地,凡置屯二百五十四,开田一千三百四十三顷。大兴县四十九屯,五千七百四十五户;宛平县四十一屯,六千一百六十六户;良乡县二十三屯,二千八百八十一户;固安县三十七屯,四千八百五十一户;通州八屯,九百一十六户;三河县二十六屯,二千八百三十一户;漷州九屯,一千一百五十五户;武清县一十五屯,二千三十一户;蓟州一十屯,一千九十三户;昌平县二十六屯,三千八百一十一户;顺义县一十屯,一千三百七十户。

赐故元臣驴儿书曰:“三月间,察罕帖木儿、火者归,言将军驻于长峪,又将移营东北。然将军果能终身事尔幼主,乃世间之羙事,忠臣之道,人所共愿者。朕恐尔事有不谐,入人彀中,尔之志,何以暴白?当此之时,忠不能显,反受奸恶之名,惜哉!今尔所守封疆,与朕边将旌旗相望,甚不相远,若不通一介之使,则恐将军他日进退两难,丈夫于世,似乎无机。若通信使,进退自由,则有无穷之乐,如不从朕言,他日幼主一失其所,群臣中强者自立,弱者从之,将军能忘君以事讐乎?名义所在,含耻忍辱,谅不为也。不然,必将驱兵以向之。苟力不足麾下,士卒一旦解体,转而他之,必将身死人手,妻子离散,又何益哉?若能通使,进退在我,岂不成大丈夫之智耶?将军听朕所谕,幡然改悟,结我以善,后他日遇难来依,朕不食言。”

倭夷寇胶州,劫掠沿海人民。

上退朝,御东阁,从容与群臣论及礼乐之事,谓廷臣曰:“世之治乱,本乎人情风俗,故忠信行则民俗淳朴,佻巧作则习尚诈伪。京师,天下之统会,万民之瞻仰,四方所取则者也,而积习之弊,率以奢侈相高,浮藻相诱,情日肆而俗日偷,非所以致理也。”礼部尚书陶凯对曰:“仲尼有云:‘道之以政,齐之以刑。’今欲整齐风俗,使佻巧不得作,必以政刑先之,然后教化可行。”上曰:“教化必本诸礼义,政刑岂宜先之?苟徒急于近效,而严其禁令,是欲澄波而反汨之也。”凯顿首称善。

庚戌,上御奉天门,谓吏部尚书詹同曰:“论行事于目前,不若鉴之于往古。卿儒者,宜知古先帝王为治之道,试为朕言之。”同对曰:“古先帝王之治,无过于唐虞三代,可以为法也。”上曰:“三代而上,治本于心;三代而下,治由乎法。本于心者,道德仁义,其用为无穷;由乎法者,权谋术数,其用盖有时而穷。然为治者,违乎道德仁义,必入于权谋术数甚矣,择术不可不慎也。”

是月,辽东卫遣人奏言:“元将纳哈出据金山扰边,为辽阳患,乞益兵以备。”乃遣黄俦赍书谕纳哈出曰:“前者,万户黄俦回,闻将军威震辽左,英资如是,足以保定一方,然既往不复,君子岂不察与?昔在赵宋,君主天下,立纲陈纪,黎庶奠安,逮至末年,权纲解纽,故元太祖兴于朔方,世祖入统中国,此皆天道,非人力所能强为也。元之疆宇非不广,人民非不多,甲兵非不众,城郭非不坚,一旦红巾起于汝颍,群盗遍满中原。其间盗名字者凡数人,小明王称帝于亳,徐真一称帝于蕲,陈友谅称帝于九江,张九四称王于姑苏,明昇称帝于西蜀,彼四帝一王,皆拥甲兵,有二十万者,有二十五万者,有十五万者,有十万者,相与割据中夏,踰二十年。朕本淮民,为群雄所逼,因集众御乱,遂渡江与将军会于太平,比待他俘,特加礼遇,且知将军为名家,故纵北归,今又十七年矣。近年以来,朕见群雄无成,调兵四出,北定中原,南定闽越,东取方氏,西收巴蜀,四帝一王,皆为我俘虏,惟元昏君奔北自亡,华夷悉定,天下大安,此天命,非人力也。贤人君子,宜必知之。近闻将军居金山,大张威令,吾兵亦守辽左,与将军旌旗相望,将军若能遣使通旧日之问,贡献良马,姑容就彼顺其水草,犹可自逞一方;不然,胡无百年之运,大厦既倾,非一木可支。衅之后先,惟将军自思之。”俦至金山,纳哈出拘不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