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花氏子吞钩饵一段姻缘 柳家郎窃彤管两番酬和

  

  诗曰:

   兰爱芝兮芝爱兰,两心难得一般般,止知声气求黄鸟,不料因缘到合欢。

   好酒未尝为酒困,贪花每是被花瞒。莫惊莫喜莫嗟叹。世事从来如是观。

   话说柳青云邀花天荷到大厅上来饮酒,这大厅上早上下设了两席,二人来到,早有乐人奏起乐来。花天荷看见,大笑道:“何日不饮?今日之饮,因何又作此态!”柳青云也笑说道:“此家母聊表恭敬之意耳,所谓未能免俗。聊复尔尔。”因安席定位,请花天荷上坐。花天荷又要推辞,柳青云道:“既已成套,必须尽套,兄要脱套,反成套矣。”花天荷笑一笑,只得坐了。左右作乐,不须臾,酒献数巡,乐供数套,已行完大礼,花天荷就推辞了,柳青云就吩咐撤席,依旧到书房中去饮酒。

   二人到了书房中,把大衣脱了,促膝而饮,方觉快畅。饮至半酣,柳青云说道:“小弟今年已十八矣,尚未曾游庠,致为先人门第之羞。欲求明师良友,又恨世途险巇,往往有损无益,日坐于孤陋寡见闻之地,将来何以能继书香?今幸吾兄抱贾董之才,又兼下陈蕃之榻,小弟得以提撕,以开顽钝,可谓邀天之大幸也。私心窃虑者,但恐吾兄有时定省,关心室家挂念,一旦欲归,却将奈何?”花天荷道:“小弟堂上严慈,幸有家兄代养。室中尚未有妇,挂念何人?”柳青云听了,又惊又喜,道:“这又奇了,为何吾兄尚未授室?”花天荷道:“不瞒兄说,小弟于此有一痴想。”柳青云道:“吾兄有何痴想?”花天荷道:“不瞒兄说,小弟想五伦中最亲密的莫如夫妇,枕衾相共,饮食与俱。若无温软,梦魂何以得安?使非静好,眉目何以相对?幸遇阿娇,自当贮之金屋。倘遭脂粉污人,又不若诗书独宿。故谨留双足,不敢为赤绳所系。”柳青云笑道:“若如此言,则是虽有孟光之贤,而颜非西子,亦非吾兄之所取矣。”花天荷亦笑道:“不独此也,即有西子之美,而贤非孟光,亦非小弟之所愿。必孟光、西子合为一人,而后小弟方求归玉镜也。所以难耳。故予奔走东西,竟将此婚姻一念置之度外,非无伉俪之深情。但恤天下无有才有貌之女子,使小弟伉俪之情为之一动耳。”柳青云道:“兄台何小视天下?虽美人难得,然以天下之大,闺阃无穷,香奁不少,怎见得就无一人当吾兄之意?吾兄还宜细心访求,焉可久虚中馈。”花天荷道:“小弟亦非小视天下,亦非不留心细访。无论西壁东邻,窥之几遍,即由浙至闽,由闽至广,道路数千,眉稍眼角,并不见一小家碧玉,而况倾国倾城哉?弟虽不该小视天下,兄亦不可看得美人容易!”柳青云道:“所谓美人者,岂另具姿容,别生眉目,有异于人哉?止不过傅粉太白,施朱太赤,加之则长,减之则短,生得身材停当耳。小弟所云美者如此。不知吾兄心中意中,必要如何而后谓之美也?”花天荷笑道:“小弟所云美者,样子倒有一个,只是不好明言。”柳青云道:“若不明言,如何得知?”花天荷道:“明言近于唐突,恐吾兄见怪。”柳青云道:“纵有唐突,亦是唐突美人耳,小弟又何怪焉?”花天荷道:“吾兄既是不怪小弟,小弟敢直言之:小弟私心之所谓美者,必妇人女子有美如吾兄,小弟方甘心谓之美而愿娶也。”

   柳青云大笑道:“吾兄志气何其大,而眼孔又何其浅也!譬如欲求骏马,而悬驽骀之图以为招,宜乎其不可得也。”花天荷道:“泰山不自知其高,沧海不自知其深,犹之吾兄不自知其美也。以小弟言之,吾兄之美实不易得。”柳青云道:“小弟美不美,且姑置勿论。小弟初意,原道吾兄只要求宋之子,齐之姜,故不易得。若只要如小弟之陋容,小弟当为吾兄作伐何如?”花天荷道:“小弟前日在广中许兄作伐,兄以小弟为戏言,故今日亦以此言相戏也?然广中之事,实有其人,小弟之作伐与不作,尚未可知。兄何竟以毫无影响之言以戏弟?是兄欺弟也,该罚一巨觞。”因叫筛了酒,送上柳青云。柳青云道:“吾兄疑小弟以无影响之言戏吾兄,故罚小弟一巨觞。小弟若果以毫无影响之言戏吾兄,莫说一巨觞,就是十巨觞亦该痛饮。若小弟实非无影响之言,而吾兄误认以作无影响之言相欺吾兄,视小弟为匪人,则吾兄亦该罚几巨觞?”花天荷笑道:“若不欺小弟,果有其人,果为小弟作伐,莫说罚小弟之酒一巨觞、十巨觞,便顿首阶下九叩以谢过,亦所不辞。但天下岂更有美如吾兄之女子,恰好吾兄所识,又恰为小弟作伐耶?非戏言而何?还是吾兄直饮此一巨觞,免费支吾也。”柳青云道:“饮酒之事系小,欺兄之事所关甚大。小弟岂敢贪杯,而冒欺知己之罪哉?实实有一闺秀,小弟可以作伐,故敢言之。”花天荷道:“凡居琐闱绣阁中,皆闺秀也,非云无人,但恐求如吾兄之美者不能也。”柳青云道:“吾兄若求至美,小弟何敢应承。唯吾兄以小弟作榜样,故小弟敢大胆力任也。”花天荷又细看着柳青云,笑笑道:“兄岂欺我,有或有之,但只恐皮毛近似耳。那能又有如此之秀美者?兄因欲作伐,故敢作此媒人之口,为之夸张耳。”柳青云道:“美亦难言,但有一点不如小弟,则是小弟欺兄也。”花天荷听了柳青云说话,虽也有些嬉笑之意,然于嬉笑中又若凿凿可据,因引巨觞自酌,道:“小弟认真受罚了,到明日若无其人;即有其人,若不似吾兄;即有其人即似吾兄,若不为小弟作伐,吾兄亦当立一案。”柳青云道:“若有一点不似小弟,不应有今日之言,可罚小弟自变作女子以嫁兄,何如?”二人说得大笑。你一杯我一杯,又痛饮不了。

   吃了半晌,花天荷又言道:“今日之言,兄与弟俱在醉中。明日酒醒之后,又赖作没有,何以为据?”因叫人取过笔砚并花笺出来,作了一首《柳梢青》的词儿,道:

   难求无价,是以久鳏在下。道有佳人,仪容绝世,许我青鸾同跨。

  

   花天荷作完了,交与柳青云,道:“求吾兄和来,留以为凭。”柳青云细细一看,道:“小弟之情,长兄已代言之矣,何必更和?即以此存验可也。”花天荷道:“岂有此理。小弟之笔,如何算得兄作?定要求和。”柳青云无计推托,因言道:“小弟之才,如何比得吾兄?就要和,也须从容,待小弟搜索枯肠。”花天荷道:“有此情,便有此词,何须搜索?如云搜索,又便涉假矣。”柳青云道:“情虽有,口道不出,此刻心中如猬集,却将奈何?”因立起身来,东西散步,以作思索之状。花天荷道:“兄只管去思,小弟自会饮酒。 词和不成,小弟酒也不住。”柳青云道:“小弟之词,要和到天明。”花天荷道:“小弟便饮到天明,又问妨?”

   柳青云支吾不过,只得演了入去,寻见姐姐道:“这花天荷原来尚未有室,被小弟戏了几句,他便认真作了一个词儿,要兄弟和他。只因前日有了那十首诗,故再三推托不下,没奈何只得来求姐姐和他一首,以应了今日之急。姐姐若不肯,便连了前日之丑,都弄出来了。”小姐见兄弟如此急作一团,只得看了原韵,信手和了一词,交付兄弟,道:“词虽和去,万万不可露出形迹,惹人谈论。”柳青云道:“这个自然。”因又自己抄过,拿了出来,与花天荷看,道:“和倒和了,只好作个凭据便了。”花天荷接过了一看,只看了上写道:

   藏珠待价,好丑不相上下。聘要低头,礼宜拜手,不是淮阴受跨。

   未成似诈,到成时,方信千秋佳话。好戴乌纱,亲骑白马,谢媒迎嫁。

   花天荷把这一词看了一回,又看一回,因喜动颜色道:“吾兄此作,叙事清切,言情曲婉,韵脚押得字字相当,真个美才,小弟甘拜下风矣。”柳青云道:“小弟既已诚心受教,吾兄当以正诲我,怎又做此虚誉之言?”花天荷道:“小弟于斯文一道,素性不肯假借,矧肯虚誉?兄昔日之诗,并此和词,实具才子之风流,而又兼美人之香艳。既已心愿识韩,敢不逢人说项?”一面说完,一面吩咐人贴在书房壁上,留作后日之验。因又言道:“我小弟功名婚姻二事,久已不望。若据兄说来,有美为小弟作伐,则小弟又是一个有妻之人了。若据兄词,要乌纱迎嫁,则必要小弟去做官了。若果如此,皆兄之赐也。”柳青云道:“兄既有官有妻,独不为我花下美人计乎?”二人相视大笑,甚是畅快,只饮到酩酊方休。正是;

   相知最乐是谈心,话到佳人情更深。

   再许佳人成眷属,醉来安得不沉沉。

   柳青云虽然年少,却为人少年老成。听见花天荷说出无妻,便留心要将姐姐嫁他,故说话牵枝带叶,绵里藏针,把花天荷缚束定了。却又自家不敢作主,因悄悄与母亲杨夫人商量道:“这花天荷,昨晚闲中说起,方知他尚未曾娶妻。我想父亲又弃世了,门户冷落,姐姐年已及笄,竟不见有人家来攀亲。就是有人家来攀,孩儿看这合城乡宦人家的子侄,并不见有个中才,何况出类拔萃?我看这花天荷为人,又俊秀,又且多才,又有侠气,又老成,异日必然贵显。孩儿心下欲要将姐姐许配于他,庶终身有托,免得后来失身匪人。不知母亲以为何如?”杨夫人听了大喜道:“我昨日见这花天荷,一表人物,我也打动这个念头。只道外方人有了室家,故此不曾言及。我儿你这个主意深合我心,此事若可讲成,完了你姐姐的终身,可再寻一头亲事与你,我儿女的心事,便放下了。”柳青云道:“母亲既依允了,孩儿便好行事。只是姐姐处,母亲也要通知一声,使他无怨。日后莫怪兄弟胡为。”杨夫人道:“姐姐我自对他说,你不消虑得。”柳青云有了母亲的口气,便要乘便叫花天荷行聘。

   不期新宗师到了,发牌要考,故各府州县皆出示,要考童生。柳青云听了此信,便只得打点读书,连酒也不敢多吃。柳青云原赋性聪明,又连年守制在家,时时苦读,颇有可观。今又得花天荷把浙中文法与他讲究,故柳青云作出来的文字,别是一种,没一点闽人的习气。故县考、府考,皆取第一。到了学院,看他的文字神清气俊,潇洒出尘,板腐之习,淘汰俱尽,也打帐取他第一,却不料有一个吏部天官的儿子,有父亲的书来嘱托,不敢违拗,只得将柳路名字填在第二。报到柳家,杨夫人与柳烟俱各欢喜。柳青云既入了学,便送学、谒圣、谢宗师、拜客,并亲友作贺,忙忙碌碌闹了月余,方才得定。

   因备酒与花天荷对饮,说道:“蒙吾兄指教,侥幸窃此一领青衿。虽也定了一个人品,却倒忙乱了两个月,连我们诗酒之兴都打断了。今日事才完了,须与吾兄饮一个痛快,以补前日之缺略。”花天荷道:“诗酒之兴打断了还是小事,吾兄莫要忙碌碌,连那两首词儿都忘记了。”柳青云道:“长兄若肯忘记,小弟也就忘记了。亦未知吾兄曾忘记否?”花天荷道:“小弟乃己事,焉能得忘?兄为朋友事,或者忘之,未可知也。”柳青云道:“小弟又不是这等论。以为己事,或偶尔言之,原不出于诚心,或又偶尔而忘之,未可知也。若朋友之事,既许为之,便时刻系心,安敢忘之?若忘之,是忘朋友也。况此事,吾兄既认为己事,又何以知小弟之非己事乎?吾兄失言,失言。该罚一巨觞。”因叫童子奉上。花天荷毫不推却,欢欢喜喜饮干,道:“吾兄罚小弟失言如此,小弟失言受罚亦如此,只要吾兄记得清清白白,不要也失言如此,则小弟便受罚醉杀,亦含笑矣。”柳青云道:“看兄说来说去,总是疑小弟前言为未确也。这也莫怪吾兄,一来却是小弟人微言轻,不足取信:二来不知人家姓李姓张,未见女子面长面短;三来未曾行半丝之聘,止凭小弟一张媒人之口。况小弟与兄台又朝夕以戏谑为欢者也,又安知此言非戏谑乎?然此时安能置辩,惟候事成合卺后,方信予言之确也。”

   花天荷道:“吾兄所说之疑,近夫似矣。然而非小弟之疑也。小弟所疑者,终以天下之女子,未有如吾兄之美者,即有面目如吾兄之美,亦未有才学能如吾兄之美者也,此小弟所以疑耳。若是以人微言轻不信吾兄,此乃吾兄加罪小弟,小弟不敢受也。”柳青云道:“长兄若疑此,不难也。俟几时有兴,小弟叫他与兄面较其才,方知小弟言之不谬也。”花天荷笑道:“兄愈言信,愈生弟疑,岂有闺阁淑人,肯与小弟面较其才者乎?小弟被兄台哄杀矣。今而后,请绝口不敢再谈矣,欺弟不欺弟,听兄好自为之。小弟但饮酒何如?”因引满而酌。柳青云道:“小弟闻古诗有云:不是厨中串,争知炙里心。吾兄不必更费猜划,请安以待之,小弟断不敢戏谑吾兄。”因亦引满与之对饮。

   须臾月上,花天荷叫童子开了纱窗,移席近月,二人又饮了半晌。不期此时是十二三,月光不满,又被浮云遮遮掩掩,看得不畅。因叫取笔砚素笺,又题一首《满江红》的《问月》词道:

   夜夜分明,何此夜 不明不白?看不出,他倩云遮,云将他隔。形尽潜藏惟弄影,魂何处也徒生魄。

   向长天,四顾问姮娥,无踪迹。

   或悄悄,花阴侧,或默默,疏帘额。令眼儿望遍,心儿想窄。他暗窥人人不识,人窥他没些儿隙。

   尚凭谁,透露一痕光,明逾百。

   花天荷做完了词儿,自家读了两遍,方欣欣递与柳青云,道:“求兄一和。”柳青云看了道:“吾兄方才说过,绝口不言,如今为何又牢骚满纸?”花天荷道:“月色朦糊,弟自问月,与兄何关,而怪弟牢骚?”柳青云道:“兄自问月,弟不问月,何须弟和?”花天荷道:“看月对饮,一倡一和,朋友之常,岂有小弟作倡,而吾兄不和之理?岂以小弟之词,为不足和耶?先罚一觞。若再推辞,则罚三杯。”一面叫人斟了酒,就立逼要柳青云吃。柳青云笑道:“不是不和,只因小弟于作诗不惯,作到词令,一发艰难,故此推脱。”花天荷道:“吾兄既不惯作诗作词,为何前日又惯,又不艰难?一味支吾,小弟只是罚酒,不怕兄不作。”柳青云无法,只得吃了一觞,拿了那首词儿细细看了再看,只说道:“吾兄这首词,含讥寓讽,情致深婉,甚是难和。若要逼小弟和,须痛饮三巨觞,小弟也说不得,又要搜索枯肠了。”花天荷听了欢喜道:“兄既肯和,莫说三觞,即是十觞,小弟也愿饮。”因持觞叫小雨斟上。

   柳青云见花天荷饮酒,只得拿了他的原韵,假作寻思,又遮遮掩掩躲了进来。急寻了姐姐,说道:“又有苦事来累你了。”小姐道:“又是甚么?”柳青云笑道:“花天荷饮得醺醺,又作了一个词儿,勒逼着要兄弟和他,再三推却不脱。没奈何,还要姐姐代我和他一首。”此时花天荷婚姻之事,杨夫人已对他说过了。蓝玉小姐因取原韵一看,见花天荷词意谆谆,属意于他,也竟不推辞,遂取纸笔和了一首,付与兄弟。

   柳青云见姐姐一笔挥成,不假思索,心下暗想道:“二人才美,方是一对。”乃连忙自己抄过,拿了出来。问花天荷道:“吾兄的三觞酒,曾吃完么?”花天荷道:“此第三杯正在手。”柳青云道:“快请用过,小弟好以和词请教。”花天荷见说和词完了,就忙忙要取去看,柳青云不肯,道:“快干了酒,看也不迟。”花天荷道:“看了又饮,未为不可,为何又如此认真?莫非怕小弟赖而不饮?”柳青云道:“不是认真,也非怕兄赖而不饮,只怕看了和词,见词意不佳,便没兴饮酒了。”花天荷没法,只得举起觞来一口饮尽,道:“酒已如命,词可赐观否?”柳青云方出诸袖中,递与他道:“请看!幸勿见哂。”花天荷展开一看,只见上写着《代月答问》。其词曰:

   世眼模糊,惟天上,从来清白。一片光,自不须磨,有谁能隔?为何遮遮还掩掩?怕人消尽痴魂魄。

   待他时,流影入怀来,看真迹。

   寤寐怀,须反侧。玉杵聘,无定额。恐诗思憎迟,酒怀嫌窄。指望团圆娱永夕,岂容凿破沾光隙?

   倚蟾宫,若要赋周南,须三百。

   花天荷仔细看完,不禁大惊道:“罢了,罢了。既生瑜,何生亮?小弟词坛一座,被吾兄夺去矣。”柳青云笑道:“兄台不要失眼,挫了自家的锐气。”花天荷道:“小弟这首词儿,自颇得意,以为韵险句奇,故甘饮三觞,索兄之和。不知兄从何处结想,急出此风流香艳之句,使小弟原倡,竟索然无味矣。”柳青云笑道:“小弟之才,吾兄之所知也。若吾兄此等说来,想是兄之词意太骄,触怒嫦娥,故嫦娥附灵于小弟,使小弟得此奇思也。”言讫,忽然浮云尽散,月色大明。柳青云大喜,因叫童子满酌大杯,奉花天荷道:“吾兄说不明不白,请着此时明白否?”花天荷一笑,连连点首道:“大奇,大奇!吾兄真有神助,从此不复对垒矣,但吃酒罢!”因叫斟上酒来,二人相对而饮。柳青云听了再不对垒,也暗暗欢喜道:“若不作诗,免去求人费力。”因也放怀畅饮,又兼有明月在天,一杯一杯复一杯,直饮到月渐西斜,方才住手。各去宿了。正是:

   看花玩月索新诗,诗罢依然酒满卮。

   诗酒朝朝还夕夕,文人风韵宛于兹。

   二人只因这一首词,有分教:红颜成白面,彩笔接香奁。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