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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白公子酒楼逢难女小尼僧庙外会英才

  

  诗曰:

   英雄仗义更疏财,不是英雄作不来。

  

   且说艾虎说了醉鬼泄机言语,又提起了骑驴的那般怪异,那身工夫,那驴怎么听话,怎么到了苇塘不见驴蹄子樱

  “三哥,你是个聪明人,你想想这是何许人物?据我看着,他不像个贼。”徐良说:“不是个贼——万一是个贼呢?可

  惜我没遇见。老兄弟,你既给他付了酒帐,怎么不问问他的姓名呢?”艾虎说:“也得容工夫问哪。会了酒钱,他连个

  ‘谢’字也没道,就上了驴,闹了个故事就走了。我跟到庙前,他那里念了声‘云翠庵’,到庙后就找不着了。”随说

  话之间,预备晚饭。乔爷也打外边进来,大众又问了问乔爷。乔爷说:“什么也没打听着,就看见了个倒骑驴的。”艾

  虎说:“可听见说了些什么言语?”回答道:“众人都说他是个疯子,并没听他说话。”徐良说:“咱们大家吃饭罢。

  指望着乔二哥打听事,那不是白说。”大家饱餐了一顿。候到初鼓之后,乔宾、胡小记看家,徐良、艾虎预备了兵刃,

  换了夜行衣靠,蹿房跃脊出去,直奔云翠庵而来。一路无话。

   到了云翠庵,二位看了地势,随即蹿将进去。一看里头地面宽阔,也不准知道是在那里。过了二层殿,见正北上灯

  光闪烁,西北上也有灯亮。两个人施展夜行术,奔了西北,却是一个花园。进了月亮门,见有两个小尼,一个打着灯笼,

  一个托着盘子,就听他们两个人低声说话。二位好汉就暗暗的随在了背后,就听他们说:“咱们师傅太死心眼了,人家

  执意的不允,偏要叫人家依他,就在今天了。似乎这样男子也少。今天再不点头,就要废他的性命了。”前边一个太湖

  山石堆起来的一个山洞,穿那个山洞而过,到了一所房屋。外边看着灯光闪烁,人影摇遥小尼启帘进去。二位好汉用指

  尖戳破窗棂纸,往里窥探明白。原来见芸生大爷倒绺着二臂,在灯光之下闭目合睛,低着脑袋在那里发烦。旁边坐着一

  个尼姑,约在二十多的光景,身上的衣服华丽,百种的风流,透着就是妖淫的气象。

   桌案上摆列些个酒菜,那个意思要劝大爷吃酒。大爷是一语不发。

   外边二位看这般光景,心中好凄惨。依着艾虎就要进去,徐爷拉住,不让他行事莽撞。

   列公,你道这芸生大爷何故到此?就皆因那日未带从人,出了店门,自己游玩了半天,就在鱼鳞镇西口内路南找了

  一座酒楼,就靠着北边楼上落坐吃酒。要了些酒菜,把北边的楼窗开开,正看街上的来往行人,就见有个二人小轿,后

  面跟着一个小尼姑儿,就有些个人们瞧看,七言八语的说话。楼上可也就讲究起来了,过卖就拦说:“众位爷们喝酒,

  可别谈论这些事情。”众人被过卖一拦,虽不高声谈论,也是低声悄语的讲究。

   可巧芸生同桌一个人,也是在那里吃酒,连连的叹息。芸生借此为由,就打听了打听。那人先叹了一口气,说:

  “世间不平的事甚多了。”大爷就问:“怎么不平的事?”

   那人说:“方才那轿子里头是位姑娘,姓焦叫玉姐,人家识文断字,是我们这的教官跟前的姑娘。教官死哩,剩下

  他们哥三个,一个老姑娘。这两个哥哥,一个叫焦文丑,一个叫焦文浚焦文丑进学之后,家中寒苦,顾不得用工念书了,

  就教学。文法又好,学生又太多,把个人累死了。剩了焦文俊,从小的时节就有心胸,他说他哥哥一死,不能养活老娘

  和妹子,他说非得发了财才回来呢。打十五岁出去,今年整五年未归。他们这有前任守备,姓高,他有个儿子叫作高保,

  外号人称叫地土蛇,倚势凌人,家内又有银钱。有那位焦教官的时节,高守备亲自到他家求婚。焦教官知道他儿子不能

  成器,故尔亲事未许。到后来焦教官一死,焦文丑又一死,焦文俊又走了,知道他母女无有钱,给他送了些个银钱去,

  作为是通家之好。怕他母女度日艰难,又送些个资斧。久而后可以再去说亲,就不能不给了;如若不给,就得还钱。明

  知他母女使着容易还着难,这亲事就不能不作了。焉知晓他母女更有主意,所有送去的银钱俱都壁回,执意的不受。又

  去提亲,仍是不给。可巧高守备死去了,过了百日的孝服,听说他们要抢人家这个姑娘。

   又怕不行,如今这个高保私通了云翠庵尼姑,他们定下的主意,要诓这个姑娘上庙。尼姑设计,让高保强污染人家

  姑娘,此话可是个传言,不实。方才你可曾见那轿子里头,就是姑娘,到了庙内,准坠落他们的圈套。“

   芸生大爷不听则可,一听无名火按纳不住,天然生就的侠肝义胆,最见不得人有含冤被屈之事。复又打听这个庙现

  在那里。那人说:“就离西镇口不大甚远,坐北向南。”

   芸生又说:“这要真污染了人家这姑娘,难道就不会去告状去?”那人说:“要是真要如此,也短不了词讼,再说

  人家教官还有好些个门生哪。你看来了,这就是那个地土蛇。”见有数十匹马,犹如众星捧月一般,都是从人的打扮。

  当中有一位相公服色,戴一顶墨绿绣花文生公子巾,迎面嵌美玉,双垂青缎飘带,穿一件大红百花袍,斜领阔袖,虚拢

  着一根丝绦;白袜朱履,手中拿定打马丝鞭;黄白脸面,两道半截眉,一双猪眼,尖鼻子,吹火口,耳小无轮,印堂发

  暗。

   直奔正西去了。大家又是一阵乱嚷乱说。众人说:“去了!去了!此时没多事的人,若有多事的人,这小子吃不了

  兜着走。”芸生大爷立时把过卖叫将过来,会了酒帐;又要会同桌的那人,那人再三不肯。共总吃了几百钱,给了一两

  银子。

   过卖谢了芸生大爷。大爷复又与同桌那人说:“尊兄,咱们再见了。”自己下楼去了。

   出离了酒楼,一直的奔正西,走到庙前,抬头一看,硃红的庙门,密排金钉,两边两个角门俱都关闭。看正当中门

  上头石块上,刻着阴文的字,是“古迹云翠庵”。忽然见东边角门一开,出来了许多人和马匹,原来就是高相公手下从

  人,他们大众回家,就见有两个小尼姑送出,说:“明天也不用很早来接。”大家笑嘻嘻的乘跨坐骑走了。小尼姑一眼

  看见白芸生。芸生大爷也瞧看小尼姑子,见他说:“众位,你们勒勒马罢,师傅出来了,有话和你们说哪。”那几个人

  一人也没有听见,竟自扬长去了。那个小尼姑一回头说:“师傅,你瞧这个人。”见里面又一个把着门槛,往外一探头,

  二目发直。

   看那个神思,就像真魂离了壳的一般,目不转睛净瞧着芸生。大爷本来好看,一身青布衣巾,青布武生中嵌白骨,

  青布箭袖袍,灰衬衫,青棉线带子,青布官靴;面似美玉,细眉长目,皂白分明,垂准头,唇似涂朱,牙排碎玉,大耳

  垂轮;十七八岁,好似未出闺的幼女,都没他长的体面、俊秀、清雅。那妙修本是个淫尼,几时见着过芸生这个男子,

  看了半天,早就神驰意荡。芸生可也看见淫尼咧,见他这么一瞧,芸生也有些个害羞意思,抹头要走。尼姑不肯叫他就

  走,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相公别走,请到庙中坐坐,小僧有件事情奉恳。”芸生的心内,打算回到店中,夜晚

  再来,为的是那位姑娘,怕遭他们的毒手,倒是要解救女子。他反让我到他庙中,何不趁此机会,走到庙中走走。“但

  不知道师傅有什么事,请快些说来。”尼姑说:“你先请到庙中。”芸生说:“倒是什么事情,先要说明,然后进去。”

  尼姑说:“尊公可认识字么?”芸生说:“我略知一二。”尼姑说:“我扶了一个乱语,请相公爷给批一批。”芸生说

  :“我不会乱语。”尼姑说:“念念就得了。”芸生说:“那还可以。”随着尼姑进了云翠庵,一直往后,直到西跨院

  单一所房屋。启帘进去,到里面献茶。见那屋中糊裱干净,摆列些古董玩器,幽雅沉静。芸生说:“把乱语拿上来我瞧。”

  尼姑说:“我现去请乩。”

   叫小尼姑预备晚饭。果然,晚间预备的丰盛席面,不必细表。

   大爷饱餐了一顿,预备好杀尼姑。直等到二鼓,并没见一人进来。芸生一看,原来是把跨院已然锁上了,四下一看,

  忽见墙头上“刷”的一声,一个人影,不知何故。若问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