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华山上逢婢谈旧 幕府中寄诗遣奴

  

  

   头白金章未在身,唯将云鹤自相亲。

   舞衣施尽余香在,一饭胡麻度几春。

   且说韩君平参军侯节度,已经数载,那暇想及家事。一日偶尔说道:“幸喜太子早践鸿基,禄山已遭獍难,两京光复,大驾西还。只是那长安破后,宫殿灰飞,士民星散,知我柳姬存否何如?哎,纵免他璧碎珠沉,少不得云孤月寡,风尘荏苒。音书绝关塞,萧萧行路难。”忽见侯节度行来,只得上前相见,说“元帅拜揖。”侯节度道:“参军拜揖。”韩君平道:“元帅,可喜长安已平,多想朝元有待。”侯节度道:“参军,下官遁守东隅,师徙左次,坐观贼败,生戴君仇。何如泛五湖之舟,归南冈之步。”韩参军道:“元帅青徐施警,海甸晏安,此皆由节度先声制人,洪威及远。即令那三方多难,余孽犹存。闻得李太尉又代郭令公为将了。元帅就露表请朝,连兵讨贼,岂不是身名俱泰,终始两全。”侯节度道:“承教承教,下官便振旅长驱,参军望同心犄角。”参军道:“愿依大树,一借前筹。”侯节度道:“权且告别。”韩参军送节度去后,说道:“我数日间又要从侯节度赴义河阳。长安渐近。先遣一介西行,讨问柳姬所在。这般乱后,纵好,也只留得一身了。如今把个练囊,盛着白金百两,权寄他为朝夕之费。哎,柳姬,柳姬,想起你来,且都不要说别的。只你那窈窕的身儿,温存的性儿,也就有无穷想处。我与你在家时,少什么唱随,管几多风韵。我就把此意吟成一诗,题在练囊之上。”遂沉吟一霎,写道:“章台柳,章台柳,昔时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诗已题了。“想我柳姬,到渭河相别,眉峰锁黛,泪雨成珠。道是若逢江上使,须寄陇头人。我别去数年,那泪痕点点滴滴,尚在那衫儿上,却才寄得这一封书,叫他怎不怨我。”不觉泣下。“只一件,这几年长安城中,闾里成墟,门庭易主,知可寻得他着么?奚奴那里?”奚奴道:“有,相公有何使令?”韩参军道:“我命你去长安,寻访夫人消息。”奚奴道:“盗贼纵横,关途阻塞,怕还去不得哩。”韩参军道:“长安久已平复了。只是我羁身王事,不能早归。这里有白金百两,先寄夫人用度。咳,昔日秋胡的妻,怨其夫怀金陌上,投水而死。我却不是那般人。这练囊上是寄夫人的一首诗。”奚奴道:“相公不久还朝,且少忧忆。小人去长安,一定寻个下落。”韩参军道:“奚奴,早去早回,到洛阳城来会我。”奚奴道:“理会得,俺去也。”正是: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

   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