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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拍不完的石头记,吃不够的

近日,青岛的《满汉全席》节目做“红楼菜”,还特意邀请了演过贾宝玉的欧陽奋强来品尝,倒也是有趣的一个噱头。一部云谲波诡的《红楼梦》,鲁迅断言:“经学家看到易,道学家看到婬,才子看到缠绵 ,革命家看到排满,流言家看到宫闱秘事……”他却是漏掉了一项,馋鬼们看到美味。

少年时候,比不得贾宝玉早熟,十二三岁就初试云雨情,我觉得林黛玉整日价哭哭啼啼,一点都不好玩,引诱我的倒是里头提到的诸多美味,单看一下名目就口水长流。你猜大观园里头我最讨厌的人是谁?是宝玉房里的二等丫头芳官。原因很简单。请看原文:“只见柳家的果遣了人送了一个盒子来,小燕接着揭开,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小燕放在案上,走去拿了小菜并碗箸过来,拨了一碗饭。芳官便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看到这里,我拍腿而起,恨不能指着芳官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小浪蹄子,真真是暴殓天物啊,你不吃怎么不与我来吃!”因为入戏太深,我把大腿都拍肿了。当年,大家的生活都算不得富足。曾经,我把饱餐一顿酥烂的猪头肉当成最高理想。对照大观园里活色生香的菜单,我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历史课本上为什么会爆发那么多的农民起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换成我也要揭竿而起,吃他娘的大户去。

长大之后,我才晓得,贾宝玉的食谱中,最可口的不是这些,当属美貌丫头嘴唇上的胭脂膏子。但美味是我的初恋呢。这一生,我对美味都保持着纯洁的爱情。我喜欢开玩笑,但绝对不喜欢拿神圣的食物来恶搞。有的餐馆喜欢弄些玄虚的菜名,譬如说,火辣辣的吻,是辣椒炒猪嘴;小二黑结婚,两个剥光的皮蛋;美国炸咱大使馆的时候,有道菜叫《红烧美国大使馆》。要来一看,啊!是红烧大肠……太过分了,国,不是这么爱的!菜名,不该这样起的!

还是曹老师高明啊。我爱死了《红楼梦》里这些个充满诱惑 的名目,比什么黛玉宝钗湘云可爱多啦:虾丸鸡皮汤,酒酿清蒸鸭子,胭脂鹅脯,奶油松瓤卷酥,还有什么糖蒸酥酪,梅花香饼儿,酸笋鸡皮汤,碧粳粥,糟鹅掌,豆腐皮的包皮子,枫露茶……天啊,我的大脑马上变成一座魔幻厨房,把这些琳琅满目的食材进行选择、拼贴、烹制,然后它们纷纷生出了翅膀,一盘又一盘地飞进了我的口中。每天早晨醒来,我的枕巾和失恋女孩子的手帕一样,都是湿漉漉的。不同的,人家是用苦涩的泪水打湿的,我用的则是晶莹的口水。但我们的感情都是无比真挚的,或许,我还比她们更加真挚一点。

没办法,作为穷人,只好拿这样简便的行乐法自慰。曹老师生长于钟鸣鼎食之家,温 柔富贵之乡,这些美味并非凭空杜撰,到了高老师后续的四十回那里,只会写:“火肉白菜汤加点虾米儿,青笋紫菜,江 米粥,五香大头菜拌些麻油醋”。这个还算靠谱,倘若是我来续,说不定会请宝二爷吃“猪头肉拌黄瓜”。我安慰自己,那个胭脂鹅脯,跟KFC的新奥尔良烤鸡腿堡相去不远吧?这个奶油松瓤卷酥,和M记的香芋派是否有一拼?我就是这么没出息。

当然,大师们也未必比我有出息。他们要力图展现古代宫廷的富丽糜烂,暴露的却是小家子气。《夜宴》让我发现了冯小刚老师的两大爱好:推油和洗头。他在片中安排了葛优给章子怡推油。葛优老师贵为一国之君,按摩手法娴熟,和洗浴中心的技师不相上下;王子吴彦祖没事就躺在一张石头床 上发呆,那张床 其实就是美容院泰式洗头椅的豪华版。果然,冯老师没忍住,安排周迅小妹给吴彦祖免费做了一次泰洗。还有张艺谋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张扬得如此猥琐,豪华得如此寒酸,显然是从小穷怕了,便成了拜金狂。这个也没什么好嘲笑的。换成我来拍,说不定会拍成《满城尽吃猪头肉》、《猪头宴》、《无鸡》。同样,我唱歌也没有前途,周杰伦写得出高雅的《范特西》、《依然范特西》,我只会抱怨《饭特稀》、《还是饭特稀》。

话题回到《红楼梦》。听说准备翻拍新版,选秀选得热火朝天。我觉得剧组把力气用错了地方,无非还是风月男女,欠泪还泪,出嫁出家,难出新意。不如效法《大长今》那样,把侧重点放在呈现大观园里种种美妙的食物上去。想我泱泱大国,嘴馋为本,吃文化何等博大精深,不是什么粗陋的硫磺鸭,炒年糕,大骨汤可比,就算不把高丽棒子愧死,也把他们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