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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一百四十七

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一百四十七

洪武十五年八月丁丑朔,命国子监祭酒吴颙释奠于先师孔子。

诏礼部设科举取士,令天下学校期三年试之,著为定制。

戊寅,祭大社、大稷。

定州小盐池请置逻兵,从之。

己卯,有广东儒士上《治平策》。上览之,顾谓侍臣曰:“此人不识道理,岂有涉数千言论治而不及用贤?天下之大,欲朕一人自理之乎?虽有至圣之君,犹以用人为重,曷尝谓人无足用也?盖独智自用,所见者狭,资贤而任,则所及者广。”学士宋讷对曰:“诚如圣谕,但贤才之在天下,在上岂能周知,必赖群臣荐举,然得贤与否系乎举之者何如耳。”上曰:“小人所举未必为君子,君子所举未必为小人,故观其举者,即可知其人之贤否矣。”

置延安府顺宁巡检司于兀剌城,以其兵巡逻保安县大盐池。

赐陕西庄浪卫军士毛袄二千六百六十六领。

庚辰,以王宁为驸马都尉,尚第六皇女怀庆公主。

遣监察御史余公大往泰州审决重刑。敕曰:“雨露滋生万物以荣,霜露肃杀万物以悴,荣悴各当其时,斯二仪之常经,古今所不易者也。今命尔往泰州审决刑狱,尔其慎法天时,务从至公,毋获罪于人神。钦哉。”

辛巳,祭太岁、风云雷雨、岳镇、海渎、山川、月将、城隍诸神,遣官祭历代帝王,遣官祭旗纛。

遣使敕劳征南将军颍川侯傅友德、左副将军永昌侯蓝玉、右副将军西平侯沐英曰:“卿等提兵深入,振扬国威,擒首帅于曲靖之西,败乌蛮于可渡之北,席卷长驱,扫金马、碧鸡而抚金沙,至于金齿不战而服,檄定百蛮,威来八译,将军之劳至矣,欲劳以尊酒,远不能及,特以朕心劳之,尚勖之哉。”

诏赏府军右等卫征南将士钞锭。

释罪人先期来归者。先是,民有以罪减死戍边者,多艰于衣食,上闻而闵之,悉命还家取赀用,定期而来。至是,五十三人先至,上曰:“彼愚民无知,故抵于法。今先期来归,是其畏法。良心不泯,庶几改过迁善矣。”特命宥其罪,与道里费,放还田里。

苏州府嘉定县民饥,命发官廪米二万八千一百二十石贷之。

命礼部颁学校禁例十二条于天下。一曰:生员事非干己之大者,毋轻诉于官;二曰:生员父母有过,必恳告至于再三,毋致陷父母于危辱;三曰:军国政事,生员毋出位妄言;四曰:生员有学优才赡,深明治体,年及三十,愿出仕者,许敷陈王道,讲论治化,述为文辞,先由教官考较,果有可取,以名上于有司,然后赴阙以闻;五曰:为学之道,必尊敬其师,凡讲说须诚心听受,毋恃己长,妄为辩难;六曰:为师者当体先贤,竭忠教训,以导愚蒙;七曰:生员勤惰,有司严加考较,奖其勤敏,斥其顽惰,斯为称职;八曰:在野贤人君子,果能练达治体,敷陈王道,许其赴京面奏;九曰:民间冤抑等事,自下而上陈诉,不许蓦越;十曰:江西、两浙、江东之民多有代人诉状者,自今不许;十一曰:有罪充军安置之人,毋妄建言;十二曰:十恶之事有干朝政实迹可验者,许密以闻。其不遵者以违制论,仍命以所颁禁例镌勒卧碑,置於明伦堂之左。

夜,有大星赤色有尾,起自天苑,东南行五尺余,光乃散,有二小星随之,至天园没。

壬午,夕月。

乙酉,上谕礼部臣曰:“天下郡邑申明亭本以书记犯罪者姓名,昭示乡里,以劝善惩恶,使有所警戒。今有司概以百姓杂犯小罪书之,使良善一时过误者为终身之累,虽欲改过自新,其路无由。尔礼部详议来言。”于是礼部议上:“自今犯十恶、奸盗、诈伪、干名、犯义有伤风俗及犯赃至徒者,书于亭,以示惩戒,其余杂犯、公私过误非干风化者,一切除之,以开良民自新之路。其有私毁亭舍,除所悬法令及涂抹姓名者,监察御史、按察司官以时按视,罪如律。”制可。

丙戌,皇后马氏崩。后之先自宋太保默家于宿州闵子乡新丰里,世豪里中,父马公性刚直爱人,喜施赒人之急,如将不及。后生元至顺壬申七月十八日,母郑氏早卒,后幼。父素与定远人郭子兴为刎颈交,遂以后托其家。父卒,子兴育后同己女。后自少贞静端一,孝敬慈惠,聪明出人意表,尤好诗书。既笄嫔于上,诚敬感孚,内外咸誉之。值岁大歉,后从上在军,尝自忍饥,怀糗饵脯脩供上,未尝乏绝,造次颠沛,恪遵妇道。上每有识记书札,輙命后藏之,仓卒取视,后即于囊中出而进之,未尝脱误。上焚香祝天,愿天命早有所付,毋苦天下生民。后谓上曰:“方今豪杰并争,虽未知天命所归,以妾观之,惟以不杀人为本,颠者扶之,危者救之,收拾人心,人心所归,即天命所在。彼纵杀掠以失人心,天之所恶,虽其身亦难保也。”上曰:“尔言深合我意。”明日,冒雨归,语后曰:“昨闻尔言,往来方寸间不能忘。有一卒违令,忽与妇人俱诘之,不能隐吐,实云掠得之。我告之曰:‘今日用兵,所以禁乱,若寡人之妻,孤人之子,适以生乱,不即舍之,吾必戮尔。’此卒感悟,遂即舍之。由尔之言也。”后曰:“用心如此,何忧人心不归乎?”参军郭景祥总制和州,人言其子所为多不法,上遣按察书唐原嘉往察之,归言景祥逐其子,其子持矟欲杀父。上以语后,必诛此子。后曰:“吏言恐不实,况老郭止一子,杀之不实则枉矣,又绝其后。”上复遣内使佛保廉,无持矟事,遂释景祥子而杖吏,乃告后曰:“非汝见之明,吾几杀此子矣。”后初未有子,抚育上兄子文正、姊子李文忠及沐英等数人,爱如己出,后太子、诸王生,恩无替焉。上帅师渡江,后亦率诸将士妻妾继至太平。及居建康,时吴、汉接境,战无虚日,亲率妾媵完缉衣鞋,助给将士,夜分不寐,时时左右上规画,动合事机。陈友谅冠龙湾,上督师御之,后尽发宫中金帛、衣服遣内竖送于军,以赏战士,士皆奋力,拔栅,遂败友谅而俘其众。李文忠守严州,郎中杨宪言其不法,上召文忠至,移守扬州。后谏曰:“严州边临敌境,文忠素信于人,易文忠而用他人,人心不服。”上悟后言,遂仍令守严州,卒成克杭之功。洪武元年春正月,上即帝位,册为皇后,因谓侍臣曰:“昔汉光武劳冯异曰:‘仓卒芜蒌亭豆粥,滹沱河麦饭,厚意久不报。’君臣之间,始终保全,朕念皇后起布衣,同甘苦,尝从朕在军,仓卒自忍饥饿,怀糗饵食朕,比之豆粥、麦饭,其困尤甚。昔唐太宗长孙皇后当隐太子构隙之际,内能尽孝,谨承诸妃,消释嫌猜。朕数为郭氏所疑,朕径情不恤将士,或以服用为献,后先献郭氏,慰悦其意,及欲危朕,后輙为弥缝,卒免于患殆,又难于长孙皇后者。朕或因服御诘怒小过,輙谓朕曰:‘主忘昔日之贫贱耶?’朕复为惕然。家之良妻,犹国之良相,岂忍忘之?”罢朝,因以语后。后曰:“妾闻夫妇相保易,君臣相保难。陛下既不忘妾于贫贱,愿无忘群臣百姓于艰难,且妾安敢比长孙皇后贤?但愿陛下以尧舜为法耳。”后既正位中宫,益自勤励,督宫妾治女工,夙兴夜寐,无时豫怠,劝上亲贤务学,随事几谏,讲求古训,谕告六宫,孜孜不倦。一日,集女史清江、范孺人等问曰:“自汉唐以来,何后最贤?家法何代最正?”对曰:“惟赵宋诸后多贤,家法最正。”后于是命女史录其家法贤行,每令诵而听之,曰:“不徒为吾今日法,子孙帝王后妃皆当省览,此可以为万世法也。”或曰:“宋朝过于仁厚。”后曰:“过于仁厚,不犹愈于刻薄乎?吾子孙苟能以仁厚为本,至于三代不难矣。仁厚虽过,何害于人之国哉?”上尝谓后曰:“君者,百责所萃,一夫不得其所,君之责也。”后即起拜曰:“妾闻古人有云:‘一夫失所,时予之辜。一民饥,曰我饥之,一民寒,曰我寒之。’今陛下之言,即古人之心也。致谨于圣心,加惠于穷民,天下受其福,妾亦与有荣焉。”又尝从容告上曰:“人主虽有明圣之资,不能独理天下,必择贤以图治,然世代愈降,人无全才。陛下于人才,固能各随其短长而用之,然尤宜赦小过,以全其人。”上喜,称善。一日,闻得元府库输其货宝至京师,问上曰:“得元府库何物?”上曰:“宝货耳。”后曰:“元氏有是宝,何以不能守而失之?盖货财非可宝,抑帝王自有宝也。”上曰:“皇后之意,朕知之矣,但谓以得贤为宝耳。”后即拜谢曰:“诚如圣言。妾每见人家产业厚则骄至,时命顺则逸生,家国不同,其理无二,人之常情,所当深戒。妾与陛下同处穷约,今富贵至此,恒恐骄纵生于奢侈,危亡起于忽微,故世传‘技巧为丧国斧斤,珠玉为荡心酖毒’,诚哉是言。但得贤才朝夕启沃,共保天下,即大宝也,显名万世,即大宝也,而岂在于物乎?”上曰:“善。”尝侍坐乾清宫,语及穷约时事。上曰:“吾与尔跋涉艰难,备尝辛苦,今日化家为国,无心所得,上感天地之德、祖宗之恩,然亦尔内助之功也。”后曰:“陛下一念救民之心,格乎皇天,天命眷之,祖宗佑之,妾何力之有?但愿陛下不忘穷约之时而警戒于治安之日,妾亦不忘相从于患难而谨饬于朝夕,则天地、祖宗非惟庇佑于今日,将为子孙无穷之福耳。”又常举“稼穑艰难、小民疾苦、和睦昆弟、周恤亲戚”之事,以教诸王、王妃,戒其骄纵。上凡御膳,后必躬自省视。宫人请曰:“宫中人众,无烦圣体。”后曰:“吾固知宫中有人,但妇之事夫,不可不谨,膳羞上进,不可不蠲洁。脱有不至,汝辈受责,吾心岂安?吾所以为此者,一以敬上而不敢忽,一以保汝辈免于责也,岂为无人耶?”宫人闻之,莫不感悦。后闻女史论“西汉窦太后好黄老”,顾而问曰:“黄老何如?”女史答曰:“清静无为为本,若绝仁弃义,民复孝慈是也。”后曰:“不然。孝慈即仁义事也,讵有绝仁义而为孝慈哉?仁义乃为治之本,乃曰:‘绝而弃之。’非理也。”后令诵《小学》书,注意听之,既而奏曰:“《小学》书言易晓,事易行,于人道无所不备,真圣人之教法,盍表章之?”上曰:“然。吾已令亲王、驸马、太学生咸讲读之矣。”后尝闻元世祖后煮故弓弦事,亦命取练之织为衾裯,以惠孤老。每制衣裳,余帛缉为被褥,曰:“身处富贵,当为天地惜物,暴殄天物,古人深戒也。”织工治丝有荒颣弃遗者,亦俾缉而织之,以赐诸王妃、公主,谓曰:“生长富贵,当知蚕桑之不易,此虽荒颣弃遗,在民间犹为难得,故织以示汝,不可不知也。”平居衣大练,服浣濯之衣,不喜侈丽,衾裯虽弊,不忍易。左右言于后曰:“享天下至贵至富,何庸惜此?”后曰:“吾闻古之后妃皆以‘富而能俭,贵而能勤’见称于载籍,盖奢侈之心易萌,崇高之位难处,不可忘者勤俭,不可恃者富贵也。勤俭之心一移,祸福之应响至,每念及此,自不敢有忽易之心耳。”宫人有过,上怒之,后亦怒,命左右执付宫正司议罪。上怒解,问后曰:“尔不自责罚,付之宫正司,何也?”后曰:“妾闻赏罚惟公,足以服人,故不以喜而加赏,不以怒而加刑,喜怒之际而行赏罚,必有偏重,人议其私,付之宫正司,则当斟酌其轻重矣。治天下者,亦岂能人人自赏罚哉?有司者论之耳。”上曰:“尔亦怒之,何也?”后曰:“当陛下怒时,遽自罚之,非惟宫人得重责,陛下亦损中和之气,故妾之怒者,所以解陛下之怒也。”上喜。后以不逮事舅姑为恨,见上追慕悲伤,亦为之流涕,晨夕袆翟,从上拜谒奉先殿,每当祭,躬治膳羞,务尽诚敬。接妃嫔以下有恩,被宠顾有子者,待之加厚。语诸王妃、公主曰:“无功受福,造物所恶。吾与若属被金绣,羙饮食,终日无所为,当勤女工,以报造物者。”太子、诸王虽爱之甚笃,勉令务学,谆切恳至,尝曰:“汝父尊临万国,身致太平,亦由学以聚之。尔小子当思继继绳绳,以不辱所生。”又曰:“吾闻女史言邓禹为将,不妄杀人,故其女为后。吾家世忠厚,至吾父虽无禹之功,然平生急于义,今日为后,非偶然也。汝辈异日有人民社稷之寄,尤必积累忠厚,乃可长世,切不可自恃而不务德,谓事有偶然也。汝切识之。”诸王或以衣服、器皿相尚者,后曰:“唐尧、虞舜茅茨土阶,夏禹、文王恶衣卑室。汝父俭朴,尤恶奢丽,日夜忧勤,以治天下。汝辈无功,锦衣玉食,犹欲以服御相加,何志气不同如是乎?惟当亲师取友,讲论圣贤之学,开明心志,自无此气习也。”后慈以接下,亲戚、勋旧之家无不得其欢心,命妇入朝,不以尊贵临之,延接如家人礼。然此皆天性自然,非有勉强。每念父母早亡,一言及,未尝不流涕,上见之,恒加叹息。遇水旱、岁凶,进食必间设麦饭、野蔬,上因告以赈恤之事,后曰:“妾闻水旱无时无之,赈恤之有方如蓄积之先备,卒不幸有九年之水、七年之旱,将何法以赈之?”上深以为然。尝为上言:“施恩欲溥遍,然亦有等差,众庶日给,固有艰难,百官家在京者,其乡里远近不同,家贫富亦异而俸入有限,虑或不给,艰难必甚,遇暑雨祁寒,輙形于嗟叹。”上感其意,每遣存问周给之。近臣及诸奏事官朝罢,会食廷中,后命中官取其饮食亲尝之滋味,凉薄不旨,奏上曰:“朝廷用天禄,以养天下之贤,故自奉欲其薄,养贤欲其丰,今之典大亨者,不能辑其下人,惟奉上者甘旨,群臣饮食皆不得其味,岂陛下养贤之意乎?”上曰:“饮食之事,朕不经心,将谓群臣皆得甘旨,岂意所司自分厚薄,想群臣欲言,又难于启齿,事虽甚微,所系亦大。皇后今日不言,朕岂知其如此?”亟召光禄卿徐兴祖切责之,兴祖等皆惭服。上尝临太学祀先师孔子还,后问曰:“太学生几何?”上曰:“数千。”又问:“悉有家乎?”曰:“亦多有之。”后曰:“善理天下者,以贤才为本。今人才众多,深足为喜,但生员廪食于太学,而妻子无所仰给,彼宁无累于心乎?”上即命月赐粮,给其家,以为常。上尝发死囚筑城,以赎其罪。后言于上曰:“赎罪罚役,国家至恩,但疲困之囚,加以劳役,恐不免于死亡。虽曰生之,其实死者多矣。”上善后言,罢其役,悉释之。尝谓上曰:“事几得失,本君心之邪正;天下安危,系民情之苦乐。”又曰:“法屡更必弊,法弊则奸生,民数扰必困,民困则乱生。”上皆命女史书之。后得疾,上寝食不安,以语群臣,群臣请祷祀山川,遍求名医。后闻,谓上曰:“妾平生无疾,今一旦得疾如此,自度不能起。死生有命,祷祀求医,何益之有?”及疾亟,上问曰:“尔有身后之属乎?”后曰:“陛下与妾起布衣,今日陛下为亿兆主,妾为亿兆母,尊荣至矣,尚何言?惟感天地、祖宗,无忘布衣而已。”上复问之,后曰:“陛下当求贤纳谏,明政教以致雍熙,教育诸子,使进德脩业。”上曰:“吾已知之,但老身何以为怀?”后复曰:“死生命也,愿陛下慎终如始,使子孙皆贤,臣民得所,妾虽死如生也。”遂崩,年五十一。上恸哭,终身不复立后。上尝罢朝,内臣、女史更进奏事不已。上凄然不怿曰:“皇后在,吾岂有此烦聒哉?”后在时,内政一不以烦上,上从容甚适,故不胜哀悼焉。是岁九月庚午,葬孝陵,谥曰孝慈皇后。后皇后小祥,礼部奏令天下诸司致祭,上不从,曰:“皇后在时,尝问朕曰:‘天下之民安乎?’朕曰:‘尔问甚善,然事不在尔。’后曰:‘陛下为天下父,妾忝为天下母,天下之民皆子女也,其安与否岂可不知?’今言犹在耳,而欲以小祥费天下民财,甚非后心也。其止之。”逾年,宫人思之不忘,乃作歌曰:“我后圣慈,化行家邦,抚我育我,怀德难忘,于千万年,泌彼下泉,悠悠苍天。”皇后生皇子五人:长曰标,懿文太子;次樉,封秦王;次 ,封晋王;次今上;次橚,封周王;皇女二人:宁国公主、安庆公主。今上初生有云龙之祥,后甚异之,后尝梦微时携诸子在原野间,卒遇寇至,皆红巾,甚恐,适今上以马进,扶后上马,复跃马从寇,见今上皆辟易遁去,后与诸子从容而还,遂觉,故独钟爱于今上焉。永乐元年六月丁巳,加上尊谥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

丁亥,文武百官素服行奉慰礼。上命礼部考皇后丧服之制,于是礼部言:“按宋制,在京文武官丧服皆官制之,闲良听除,官员皆给以布。其服用麻布,直领大衫,袖麻布裙,麻布冠,麻要绖,麻鞋。”上曰:“在京文武百官及闲良听除,官员人给布一匹,令其自制。”

戊子,礼部定大行皇后丧礼。凡在京文武百官于己丑清晨素服至右顺门外,具丧服入临,临毕素服行奉慰礼,庚寅、辛卯亦如之。武官一品至五品、文官一品至三品命妇于己丑清晨,素服至乾清宫,具丧服入临行礼,不许用金银珠翠首饰及施脂粉。丧服用麻布盖头、麻布衫、麻布长裙、麻布鞋,其在外文武官丧服之制与京官同。闻讣日于公厅,成服三日而除。命妇丧服与京官命妇同,亦三日而除。军民男女皆素服三日,音乐、祭祀皆停百日,仍停嫁娶:文武官百日,军民止停一月。制可。

己丑,监察御史章良以罪系狱,上疏自陈过咎。上曰:“知过能改,亦人所难。”遂释之,左迁云南府儒学教授。

府军右卫指挥佥事陈明等平广东蛮寇还,赐钞有差。

升临洮卫指挥佥事孙德为四川都指挥使。

山东肥城县知县许好问言:“报国莫如荐举,献忠莫如进谏。臣既不能荐贤以报国,敢不进言以献忠?周有天下八百年,秦并周为正统合四十余年,而汉兴汉有天下四百余年,隋平陈混一天下,甫二十九年而唐兴,唐有天下二百八十八年,元起沙漠,入主中国,混一天下,八十余年而圣朝隆兴。先儒云:‘凡能混一天下,不及百年皆为迭兴之闰位。’乃知秦为汉闰,元为国朝之闰,亦已明矣。伏愿陛下慎刑罚,昭劝惩,缓差徭,容直谏,致中和,以丕显文明之治,则皇祚传之万世,圣子神孙承继于无穷矣,岂特八百年而已哉?”上曰:“治乱相因,盛衰有时,虽出于气运一定之数,然亦由人事之所致也。其间保民致治,国祚灵长,未有不由创业垂统之君脩德慎罚,以为子孙继述之基本,其所以速致乱亡者必反是。要之祈天永命,固有其道,鉴之往古,事诚可徵。好问所言,甚可取也。”好问,常州宜兴人。

诏遣延安侯唐胜宗、长兴侯耿炳文巡视陕西城池,督军屯田。

庚寅,赐庐州等卫征南军士家属钞一万六百二十八锭。

擢左春坊司直郎魏德寿为江西布政使。德寿,吴人,洪武十四年以文学授太子正字,迁司直郎,至是升今官。

置延安府吴堡、神木、府谷三县儒学。

癸巳,遣使敕谕平山卫指挥使司曰:“近东昌府奏言平山卫遣军三百余人,历郡县追逮军役,凡民家养子赘壻,悉被拘系。夫朝廷军伍之制,有应补者当明移文取之,今不上禀朝廷而妄自遣军,遍扰吾民,可谓无法矣。”敕至,其指挥陈镛亲率幕官至京,具陈其由。

乙未,遣使谕征南将军颍川侯傅友德等曰:“得报,知永昌侯驻军建昌,大军七月二十八日已击败乌撒,次第搜捕林箐诸蛮,然此地山高道隘,必不可轻动,宜以永昌、平凉、安陆三侯、王、张、郭三都督军会而为一,以大势压之,则一举可殄矣。人自七星关来者又云芒部、乌撒之蛮至夜举火,挈家入霭翠之地。符至,可谕霭翠之民缚送军前。其关索岭非古正道,古道又在西北,可以大军踩之开此道,以接普定,则芒部酋长必尽获以来。将军其熟图之。”

丙申,以牲醴告于太庙,上大行皇后谥册文曰:“皇帝制曰:皇后马氏,亘古帝王之兴,淑德之配,能共致忧勤于政治者,盖鲜克开泰寰宇,福被苍生。惟后与朕起自寒微,忧勤相济,越自扰攘之际,以迄于今,三十有一年,家范宫闱,母仪天下,相我治道,成我后人淑德之至,无以加矣。朕意数年之后,吾儿为帝,当与后归老寿宫,抚诸孙于膝下,以享天下养,何期一疾弗瘳,遽然崩逝,使朕哀号,不胜痛悼。虽然有生必有死,天道之常。后虽崩逝,而后之德不泯者存。谨遵古谥法,册谥皇后曰孝慈。於戏!公议所在,朕不敢私,惟灵其鉴之。”

丁酉,以秀才曾泰为户部尚书。泰,江夏人,有学行,故不次用之。

庚子,上以孝慈皇后丧,万几委积,乃命礼部臣考古典,遵以日易月之制,以素羞祭告于皇后之灵曰:“自后崩逝,已十有五日,虽哀恸无穷,而天下事重,不敢久旷不治。谨遵礼制,以日易月,朕释期服视朝,诸子仍衰麻,以奉几筵,惟灵鉴之。”

以前河间知府杨冀安为云南府知府。

辛丑,诏建蜀王宫殿于成都府。

监察御史赵仁言:“臣闻治天下以得贤为本,宣教化以治民为先。钦惟圣心拳拳,以天下之广,惟恐一夫不得其所,一官不称其职,除官拜命,谆谆告戒,至亲且切,盖欲使斯民乐于雍熙,天下期于无刑而已。曩者,以贤良、方正、聪明、正直、孝弟、力田、文学之士列置郡县,俾宣明教化,抚安生民,授任之际,才智高下,一时未尽周知,将一考矣,政绩少闻,于是又聘天下秀才,以资任用。臣愚以为从古以来,知人不易,莫若考其经明行脩、达于政事者为一等,通晓四书、才兼干济者为一等,量才授职,代彼旧官,其既代之官,就令布政使司、按察司考核,孰为称职,孰为不称职,孰为平常,给以纸牌,遣赴吏部,再加考核,若有公勤廉干者擢用之,庸怠贪鄙者罢黜之,如此则官得其人,民被其泽矣。”上览其言,谓刑部尚书开济等曰:“设官分职,所以安民,官不得人,民受其害。今徵至秀才不下数千,宜试其能否,考其优劣,然后任之以职,尔等定议以闻。”于是济等议为七条:“其一,宜选文武之臣有才识者于公事暇时,以所取秀才一一延问,以经明行脩为一科,工习文词为一科,通晓四书为一科,人品俊秀为一科,言有条理为一科,晓达治道为一科,六科备者为上,三以上为中,三科以下为下,六科俱无为不堪;其二,观其言貌,止知大略,观其行事,乃见实能,宜令京官于秀才内各举所知,举中者量加升擢,不当者罚及举主;其三,往者,犯罪官员皆以怠惰无能,遂致废事,今宜精选可用者留之,老疾不堪者遣还,仍命布政使司、按察司具其善恶实迹,参其所言得失,以为黜陟;其四,秀才多郡县一时起送,其堪录用者犹虑未尝练习政务,况又用非其才则非,但速于获戾,民亦被其害矣,今堪用者止宜量才授职,未可遽迁重任,其不堪任遣还乡里者,可令为社师,明经老疾者授以教官;其五,见任官员其间,岂无才学之士廉慎之人,初用秀才远不可及,今宜核之,果文学之士,历任老成,有绩可称而无过者存用之,或加升擢,与初任秀才参署政务,所谓孝弟、力田、聪明、正直者多非其人,宜悉罢举;其六,刑罚未省,赋役未均,皆由所司不得其人,今以秀才任之,必能兴学校,教民有方,均平赋役,使民无讼矣;其七,内六部、察院、外布政使司、按察司及府、县守令任亦重矣,得其人则政举,非其人则职废,必选通儒达吏、练事老成、明于治体、可以任重者使居之,不可泛用非人。”议上,从之。

故元遗民一百四十八人自黄城即该来归,诏给以衣粮,俾屯田于析木城。

壬寅,秦王樉、晋王 、今上、周王橚、楚王桢奔大行皇后丧至京师。

黄州府同知安贞以擅造公宇器用,为吏所告,湖广按察司鞫之以闻。上遣使敕曰:“安贞有犯,法司如律按之,固其职也。然原贞之情,非自私也,房宇器用之物,皆公家所需。贞若迁他官而去,必不以偕往,今乃罪之,是长猾吏告讦之风矣。”敕至,贞复职械其吏,送京师。

乙巳。赐秦王、晋王、今上、周王、楚王侍从官属及校卒钞有差。

宥靖州卫指挥佥事庞虎等罪,调临安、沾益守御。遣使赍敕,谕之曰:“人臣之怀忠义者,刚果正直,未有欺蔽其君者也。曩,靖州经界不明,朕谓尔等忠良之臣,必能明之,遣镇抚毕安谕意再三,岂谓尔等潜通贿赂,卖弃其地入于蛮夷,乃饰词设谩,非欺君而何致?法司问拟如律,宥死,贬隶编伍。朕思尔等前劳,既多心所不忍,今姑释尔罪,调云南沾益、临安二卫守御,尚改过自新,毋蹈前非,符至即行。”

遣使谕征南将军颍川侯傅友德、右副将军西平侯沐英曰:“云南士卒艰食,措置军事贵乎得宜,不则大军一回,诸夷复叛,力莫能制。其士卒逋逃者既入蛮地,不复能出,盖非蛮人杀之,则必为禁锢深山,使之耕作。凡守御之处,当以此晓之。蓝玉、费聚、吴复三侯、王、张、郭三都督会所部兵马,穷索山林,则余寇可悉擒也。兵既艰食,固不宜分,止于赤水、毕节、七星关各置一卫,黑张之南、瓦店之北中置一卫,如此分守,则云南道路往来无碍矣。霭翠之地,必以十万众乃可定也。凡此数者,朕所见大概耳,万里之外,岂能周知?若军中便宜,则在将军等自处置也。”

营阳侯杨璟卒。璟,庐州合肥县,本儒家子,少沉毅,读书不喜治章句,好武略。元季兵起,璟聚里中少壮,保乡曲。岁乙未,率众渡江,归上于太平,授管军万户,领兵从攻漂水、溧阳,克句容。丙申,上定金陵,以功升管军总管,累从征伐有功,与左相国徐达下江陵,拜璟湖广行省参政,分镇荆州,抚辑军民,威望甚著。后升平章,授以诰曰:“天戈大举,威扬逐鹿之秋;日驭方升,气壮攀龙之士。助予神武,集此大勋。咨尔璟,始从义旅于太平,寻著武功于建业,拥兠鍪而当万人之敌,建旌节以佐四方之征,遂俾参赞政机,守临鄂渚而复委承边寄,分戍荆州,录功宜位于辨章,辟宇更资于大将。於戏!明韬略于奇正,控制甲兵万垒之雄;敷声教于朔南,弼成海宇一家之治。以光盛业,庶体至怀。”洪武元年,为征南将军总兵,偕左丞周德兴、参政张彬等征广西。三月,师次永州,水陆并进,攻全州,略道州及桂阳、蓝山等县,徇常宁,取武冈,破永州,克靖江,执元平章也儿吉尼送京师,下郴州。八月,师还京,诏复统兵从大将军达征山西。十月,将兵援泽州,与元平章韩札儿兵战于韩店,我师失利。上以敕书谕璟曰:“兵出泽、潞,与敌相拒,虽少筭以累军,此亦兵家常事耳。然太原之战,得此以分彼势,亦可谓奇矣。今以尔为偏将军,居汤和之下,协力平胡,务在殄灭,勿以细故为虑也。”十二月,克太原,师还。二年十二月,自夏使还,敕赐文绮、白金。三年,率师攻覃垕寨不下,遣人请粮饷,上赐手诏责之。是岁,大封功臣,璟为营阳侯,赐铁券,子孙世袭其爵禄,复赐文绮、帛各二十二匹。四年,将兵分道伐蜀,从赤甲山进兵,出白盐山,至夔府南岸,据南城,沿大溪口进,与蜀兵战不利。及蜀平,上以璟与赵庸无功,不与赏,谕之曰:“璟粗识文字,命尔统军,屡尝失利,先于潞州丧师,及攻覃垕寨,久不能克,进攻瞿塘,又不料敌虚实,深入重地,以陷士马,难与赏格。”五年,散毛柿溪洞蛮民作乱,诏璟为右副将军,率兵讨平之。是岁,赐第宅于中立府。七年,命佐大将军达镇北平,既而诏还京师。十三年,命往辽东训练士卒。至是以疾卒于家,赐葬于钟山之阴,命有司治丧如礼。葬之日,上与皇太子及亲王俱遣官致祭,诏追封芮国公,谥武信。子通、达,通袭爵为侯,二十年领鞑靼官军往戍云南,多从其道亡,降普安卫指挥使,达为散骑舍人。

是月,万、崖二州民陈鼎叔等作乱,陷陵水县,海南卫官军击败之,追至藤桥,斩鼎叔等三百余人,余党悉平。